第二十六章：结局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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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隐夫人心头蒙上了一层深厚的阴霾，难以散去。

她那过度平静的口吻，有些让夏梦漪抓狂，却还是按耐着性子反问道：“既如此，那姑姑为何不多体谅一些我心中的恨与痛，为什么不帮着我完成多年的夙愿为父母报仇雪恨？！姑姑可不要拿那些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难以帮我接近仇人作为借口搪塞我，我根本不想听，也不会相信！因为，你既能一句话便能将我召到宫中来，那么，可想你在他的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如此，帮衬着我去接近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真的不明白，她不是母亲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吗？为何能放任母亲枉死而无动于衷？如果她是在怕着些什么，或是顾忌着些什么，那她当初何故不顾一切的救下了她？

既然能暗暗与皇权对抗，偷偷救了她，就代表她是无所畏惧的，那么她何以会在此事上放任不管？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她真的看不穿，她那颗慈爱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么，衡量着些什么。

她的咄咄诘问，令隐夫人再次叹了一声，同时也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语重心长道：“我晓得你对姑姑有很多疑惑不解甚至是不满愤恨，可当初，我救你，一是因为你是莫姐姐的女儿，还有就是当年那个小小的人儿那样善良可亲让人怜爱，又怎能让我袖手旁观？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到底与孩子无干，当年的你毕竟是无辜的，所以，我才会甘冒大不韪的铤而走险，将你悄悄救下，之后，我又将你远送关外交由哥哥与父亲照顾，无非是希望你能避开杀机，忘记仇恨，好好的，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本想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这才将你召到身边来亲自照料，可为什么有些该放的事情你偏偏死抓着不肯放？这样一根筋的执着下去真的很让你开心吗？这样的生活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孩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到了该放开的时候了，难道一身轻的做一个待嫁新娘不好吗？不要总执着仇恨，你该想一想幸福的将来……”

这番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听在夏梦漪耳中，非但没有打消她的执念，反而让她的情绪更为激动起来，她早就该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其实她不该来找她帮忙的，与其听她妇人之仁的唠叨说教，还不如将时间与心思都花在怎么对付仇人的身上，不是有那么句话么，靠人不如靠己，到头来，还得靠自己完成复仇夙愿。

事已至此，索性把有些话摊开明面好了，她极具讽刺的嘶笑道：“真没想到，这番话竟出自疼我爱我的好姑姑口中！你以为你的一句放下，就能让我轻易的忘掉那血海般的仇恨，忘记当年父亲是如何被当成一枚棋子利用，连带母亲也一道惨死的吗？错了，我不会忘，这辈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那些恨早已随着成长融入我的血液，我的骨髓……这些年我在义父那里苦学武艺，将自己锻造成一个可以直面面对仇人的强者，只为了今朝，岂会因为你的一句话便打消念头，让这些年的努力全部白费？”

她永远也忘不了，幼年发生的灭门惨案，她那慈爱的母亲，耿直尽忠的父亲，大腹便便等待临盆的姑母，年迈的祖父祖母，一族老老小小，究竟是怎么一个一个陨殁的！

那一幕幕噩魇犹如走马灯一般时刻浮现在她脑海，好似永远也挥之不散，十几年来无不提醒着她，自己还有深仇大恨未报。

童年的凄惨，家族的覆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作下的累累血债，倘她不能将这段仇恨彻底了结，那她枉然白活了这十几年。

多年来是仇恨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是这股信念支撑着她没有被无助的恐惧所吞噬，没有被灭族的打击沦落至疯癫，所以她才会活着，清醒的，好好的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才不至于受尽痛苦凄凉，含恨离世，以致死后也无颜面对全族！若非如此，她真的不知道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她活着的意义何在。

既然天可怜见，让她活，让她清醒，那么这笔不共戴天的血债她便要向那个尊贵的‘刽子手’一一讨来。

她越说越激动，以致嗓音嘶哑，情绪歇斯底里，“姑姑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人间的恩怨，仅仅是那个人的强加之罪！当年的我当然是无辜的，可爹爹的蒙冤、屈辱难道就是应该的？母亲、姑母、祖父、祖母从未涉及朝堂之事，只是闭起门来过着和乐的百姓日子，难道他们就该死？洛家上上下下百余口，生年安分守己，老实本分，又是何其无辜？！他们到头来怎的就合该难逃劫数，添上一缕冤魂，为那个人的皇权基业，平白献上森森白骨，成为踏脚铸权的垒基石？皇权胜于一切，便可以将那顶莫须有的私通罪名扣在了一个满怀赤诚的忠臣良将身上吗？手握权柄就可以制造谎言与阴谋陷害无辜吗？就可以滥杀自己的子民吗？他们难道就不冤屈，不无辜吗？呵呵，姑姑简直错的离谱！我们全家都是无辜的，有罪的是那个昏君，姑姑你告诉我，你那慈悲的佛祖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

夏梦漪咄咄逼问，隐夫人视在眼里只觉触目惊心，下意识后退一步，半晌道出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咬牙切齿的悲凉语气。

隐夫人合了合手掌，目光迫切的望着她，“天理昭昭，天道自有轮回，他种因，他得果，一切自有天意……”

“可惜我等不了他遭报应，只要他血债血偿！”此时的夏梦漪就宛若盛放的荼蘼花，带着嗜血的芬芳，绚烂时自然夺目异彩，奈何花期稍纵即逝。

隐夫人不自觉又退了一步，是啊，她说的没错，她的恨已随着她的成长，经年加深，到了眼下已是壮大到不可清除了。

同样，她的恨意怨念也让隐夫人甚为惊心，眉宇深深蹙起，“漪儿，可现在，你……”

夏梦漪却丝毫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自说自话道：“现在怎么了，我要出嫁了是吗？大仇未报何谈幸福，还一身轻的安心待嫁？！呵，你别以为我对烨王生出了几分好感，便会像一些花痴一般被他迷惑的五迷三道，而忘了心中之重，抛开一切杂念欢天喜地的去做一个待嫁新娘。哼，我还没那么感情用事，见到男人就只顾得儿女情长。没错，他的确是个出色的男人，可到底也没有那份本事让我傻到甘愿去被情所束缚，而我也没愚蠢到分不清孰轻孰重的地步！且不说，他心里装着他人对我接受的有多么勉强，哪怕是一心一意欣然娶我，我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他够不够格得到我的半分青睐，又岂会那么容易的被一个男人左右多年来固若金汤的心念？！”

更何况，这个男人的眼里心里根本没有她分毫的立足之地，就算之前有那么几分好感也已瞬间烟消云散，所以更是绝不可能因为一个不值得她逗留的人，而拖慢她复仇的脚步。

经此一番话，与她眼中若隐若现的算计，才让隐夫人一下弄明白她对烨王表露好感的意图，无非是想利用他，利用与他的婚事长留宫中，一点一点去接近她的仇人！

原来她的表现都是假的，是在做戏给她看！

真没想到，她竟然连她也算计在内，晓得她希望她有个好归宿这才……

然而，她哪里能料到她竟是打着这层主意？

她还以为她真的倾慕烨王殿下，这才说服陛下将他们撮合成一对，殊不知却是……

她何止是在利用烨王，更是在利用她的关心，以达到她复仇的目的。

她怎么会从一个可伶又可爱的孩子，变成这样一个心中满藏城府的人？难道仇恨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

这一刻，隐夫人是失望与痛心的。

那么，这件事她既间接帮了她，也是害了她！

也晓得，事已至此若想说服她将是谈何容易，但她也不能放任她去一心找死。

毕竟这孩子为了报仇已经有些不择手段，还不知将来会做出什么令她万劫不复的事情出来呢，无疑也是让她感到惊恐不安的，不行，她要尽快想个办法阻止她错下去。

可到底她要如何做呢？该说的她都已经说给她听了，但她还是执迷不悟……

隐夫人的脸色一时有些苍白，突然迎向她的眼眸，沉声道：“你要干什么？！报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仇恨只会让你苦了自己，吞噬掉你的理智，让你迷失一切，最后彻底毁在心魔下！我当初救你并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你最终选择毁灭的！”

夏梦漪登时大吼起来，“重要，当然万分重要！你不知道，这麽多年我就是为此而活的么？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能侥幸得生就要对老天的那点悲悯眷顾感恩戴德吗？可笑！说到毁灭么，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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