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那些年的彻骨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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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玉宫的大火本来就是墨灵玉蓄谋已久，自导自演的，但墨灵玉是真的恨他，焚宫之前逼他吃了冰魂，那时老头不在，他没有拒绝的资格，眼看着被冰魂折磨的时候，皇帝拿着赤魂出现，他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微愣，伸手将赤魂给了雪儿，那时他想，反正他已经中了剧毒，多吃一颗不算什么，只要雪儿可以活下去，于是他抢了那颗药，毫不犹豫的吃下，雪儿看着他当时就晕倒过去，求着皇帝救他，可是皇帝只是转身离开，大火蔓延之下，樱辰雪想起自己的血有奇特的效果，受伤的小鸟喝到了就能飞了，她奋力划破手腕，对着樱辰羽的嘴强行灌他，他被血腥味呛得睁开眼睛，看见弥天的大火嘴角苦涩的笑，忍着身上的疼痛对雪儿说：“雪儿，你走吧，哥哥没事的。”

“雪儿不走，哥哥快走！”雪儿哭得嗓子都哑了，烟呛着她的嗓子，她颤巍巍的站起来拉着樱辰羽离开，樱辰羽没有力气，虽然他本就比普通的孩子瘦弱许多，但也不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可以拉动的，雪儿却拼尽全力推他出房间，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离开，他想大叫，可是却晕了过去，等到再醒来就来到了幻灵谷，那年，他不到八岁，就一无所有。

老头端着药进来，看着失神的孩子担心的说道：“快喝点药！”

“雪儿呢？”那是他醒来以后问他第一句话，那样充满希望，又是那样没有希望，老头不忍心，心疼的抱着孩子小小的身体，身上全是伤痕，孩子没有说话，没有流泪，那种沉静是不符合年龄的落寞，直到他静静的睡着，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一年里，他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着，身体被彻底的毁了，从内而外，老头每天忙不迭的照顾他，寻遍天下的好药给他治伤，即使能完全消除他身上的伤痕，可他虚弱的体质已经是再也恢复不了了，老头对他似乎很歉疚，总是从天下各处淘来各种珍奇玩意儿给他，即使他并不稀罕，即使他转身就把这些东西变卖，他也清楚的记得那天老头站在他的窗前教育属下：“琉璃盏怎么可以给小孩子玩？”

那属下低着头，其实心里暗喜，主人终于知道珍惜东西了，小公子明明都是把那些珍宝浪费了，可没想到老头转头就说：“打碎了伤到他怎么办？”

“啊？”属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老头似乎对这个呆头呆脑的属下恨铁不成钢，怒道：“他要是喜欢杯子你就去找一些又珍贵又不容易碎的，懂不懂？”

“属下明白。”那人赶紧应道，半天后又嘟囔：“小公子不喜欢杯子啊！”

樱辰羽就坐在窗户里面虚弱的轻笑，老头回头看见他醒来着急的进来查看他的身体，发现没有是么问题才小心的抱他起来，同时对外面吼道：“来人，刚刚我在东陵带回来的点心拿来！”

属下们都是无语，他宠他至极，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他，却把天下所有的他认为好的都给他，小到一块糕点，大到一片势力，也是因为这样，多年以后他知道所有的真相的时候，想起这些年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不应该怪他，可是若不是他不愿意认他看着他受苦，小宫女可会死，德妃可会死，樱辰安可会出家，雪儿可会失踪，可还有后来他为了赎罪的所有照顾，让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原谅！

那些年里，皇宫里还有一个人会对他好，那个人是樱辰安，德妃本来就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樱辰羽后来总是想不明白，像德妃那样善良与世无争的性子是怎么在深宫中活下来，还身居四妃之位，除了他的母妃玉妃，德妃便是最受尊敬的。那样的女子，不知是没有人谋害，还是她善良下是一颗剔透的心。不过樱辰羽记得更深的是樱辰安，他大了他整整六岁，皇宫里的孩子也比较敬畏他，很多时候大皇子带着皇宫里的孩子找麻烦都是他帮忙挡了过去，他知道他的艰难处境，却不知道他满身的伤痕累累，即使他有了武功，他虚弱的随时会晕倒的身体都不足以和大皇子他们抗衡，樱辰安也许只是因为本性善良，却不知道他的本性善良对于一个年幼弱小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又有多么的重要。

樱辰安走的那天，皇上亲自给他送行，虽说他去出家，但却未从皇室除名，那天樱辰安在城门口等了很久，始终没有见到那个他保护的孩子，那时的孩子却被绑在地牢，年轻的帝王对待他的眼神不似对樱辰安的不舍，那双眼里只有恨，完完全全的恨，他痛的极了，反而轻轻的笑，德妃的死因为他，樱辰安出家因为他，小宫女的死因为他，雪儿不受宠因为他，桂嬷嬷年老体衰却要到处求人都是因为他，以及自己亲生父母的恨，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和身边的人都会变得这样的痛苦，笑着笑着就再一次晕倒了，然后醒来就是他的师父在他面前，担心的问他要不要离开，他不明白那时为什么要抱着一丝幻想，竟然是轻轻的摇头，任着老头小心的处理他的伤，然后告诉他樱辰安离开了，然后告诉他即使以后治好了满身的伤，他注定体弱多病永远不如常人，他只是静静点头，只要可以报仇，他是否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三年后再一次见到樱辰安，那时候的他依旧是个孩子，樱辰安已经是个少年，他看着樱辰安的时候心中跃过一丝欣喜，可却淡淡不动声色，樱辰安亲自走到他身边，将一块玉佩放在他的手里，告诉他以后如果再有人欺负他这块玉佩可以救他，他知道，樱辰安这三年为他培养了不少人，可是那时的他已经不需要了，如果离开了皇宫，这世上还有谁能欺负他，但他还是收下了玉佩，将那些人也归入之后的云宫，不过他们很隐秘，他们不是杀手，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士兵，那时，他敢放任楚凡破除灵山结界，就做好了给他一个教训的准备，那是他的军队，他指哪打哪的军队，他本是，想将这支队伍送给紫芊玥的。

樱辰安将东西给他，更割下一截衣袖给他，割袍断义，再那般把他当弟弟，让他如何对得起自己死去的母妃，樱辰羽明白这些事，也明白他毁了樱辰安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他没有追，眼看着樱辰安转身离开，他就那样随意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太阳西斜，看着河边变得波光粼粼，看着残阳如血，摊开手，半截衣袖翻飞，身边的人担心不已，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公子，天凉了，回去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坐着，夕阳走后来了月亮，他有些疲惫的靠着身边的树，闭上眼睛感受到月光带来的丝丝凉意，为什么，他知道樱辰安做的已经够好了，可他一无所有，遍体伤残，这些，到底是谁的错，一个人明明是绝望的，为什么还要苦苦去挣扎，可是他的挣扎又害死了多少人……

老头叹气，伸手抱他离开，他没有反抗，那时不过九岁，靠在老头怀里最后一次落泪，那样安静，却是那样撕心裂肺，他没有哭，却抑制不住心痛的厉害，老头笨拙的像街头安慰孩子的妇女一样轻轻拍他的背，那是他最后的依靠了，他的师父，那个时候，是他唯一信赖，唯一依靠的人了，如果没有他，他早就已经死了，他并不想这样活着，可是若是那样死了，他一样不甘心，很多时候，如果你什么都不懂倒是好了，就像几年前他可以天真的问桂嬷嬷外边的人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可如今，他偏偏懂得了那么多，他偏偏聪明至极，他知道恨，知道不甘心，所以他更想这倒一切，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

这些年他做过很多事，最痛快的莫过于和离殇青延四人叱咤江湖，他们说是主仆，其实更像兄弟，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调侃他，只有月漪不会，月漪总是崇拜的叫他尊主哥哥，他们五人年龄虽小，却在江湖上地位不低，那段时间，见谁不顺眼二话不说拔刀相向，虽然每次都是他还没有拔刀胆敢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已经死在老头的人手下，那些人觉得毕竟他能出来的时间有限，还是要遵守主人的意思多带小公子到处玩，不要去打打杀杀，虽然小公子从来没有听过。

那两年，樱辰羽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想着若是雪儿还在，她会像月漪一样大了。

想起雪儿，他就有无尽的恨，宫里曾经对他用刑的老太监是个用刑的高手，甚至江湖上都很有名，老头抓了他，樱辰羽亲手将辣椒水泼在他被鞭打的伤口上，看着他的惨叫，挥手间银针都没入他的皮肤，引来那些辣椒水也往皮肤里钻，樱辰羽冷笑：“我有让你惨叫吗？”

那个老太监那时真的害怕了，仅仅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残忍，嗜血，他将大量云宫的人埋在三国，皇宫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死了，皇宫大换血他一手促成，老皇帝身边多是他的人，甚至连御林军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除了北辰，包括东陵和南楚，他想要的毁灭，便是彻彻底底的毁灭，自杀式的毁灭，他从不想称王，单纯是为了毁了这肮脏的一切，老头劝他，但并没有什么用。他见过的善良，早已成了冰冷的尸体，让他怎么能再做什么匡扶正义的侠士，他就是从黑暗里踩着血和白骨出来的，他要这天下，为三年前的小宫女，为雪儿，为桂嬷嬷，还有他这一身的伤痕累累付出代价，只要找到雪儿，天下就会毁灭，他可以在一天内引起全天下的战火。

可是他遇到了她，那个女孩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那般年纪，那样的眼睛像极了雪儿，他一时恍惚帮了他，命运也就那样转弯，他问过自己很多次若是没有当时帮过她，她可会爱上他，没有答案，因为岁月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该遇见的总会遇见，避无可避。

他承认，他在男女之情上真的是一窍不通，他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不明白为什么一男一女在一起会有什么好处，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为了爱情舍生忘死，可是那个少女逼他明白，她一心一意的爱着他，不容许他受欺负，不容许他受伤，小心的照顾他虚弱的身体，当他看见她真心的时候，就放弃了毁了这天下的想法，他想，那个少女也是需要一个平静的生活吧，他陪不了她，只能以这种方式相报，那个时候，他逃避紫芊玥，是因为他不敢，他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去爱，怎么配得上被爱，怎么配得上那样一个一心一意的女孩，他贪心了，自私了，是因为他不懂，想要接近，可是接近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陷了下去，他怕了，但是已经完了，那个时候，他已经预料到未来必定坎坷的路，不过总是走在荆棘上，他想，他都不会后悔吧！

他一次一次坚持下来，当初墨灵玉将剑刺进他的身体，那时他本以为自己会心痛的无以复加，可是因为她还在，他竟于兵荒马乱中有一丝安慰，她和他最大的争执就在于他的身体，可天定九劫又怎么会简单呢？他不舍得她伤心，一次一次的隐瞒她，直到最后因为情咒而亲自赶走她，那时他的计划是，玉止攻破灵山结界，他已经埋伏了兵力，必然给玉止以及夜夙他们一个毁灭的打击，还有大长老，但他要让夜夙带走她，对她好，若是他负她，他留下的兵力会全部为她所用，以及他留下的棋子，他即使死，也一样可以为她毁了夜夙，可是这些都没有实现，当那个妖艳的女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死不了，那个女子不会看着他死在那里，尽管她嘴上说着他找死，但那个女子是前世今生最为照顾他的人，没有之一，她没有欠过他任何东西，却把他当成孩子一般在意，他相信女子会因为他生气，但绝不信女子会真的杀了他在乎的人，那时候他就知道女子的目的，不过是逼他跟她离开，她了解他，每一步都和她想的分毫不差，她关了他五年，但其间没有限制过他一点自由，怕他不喜还特意不常常出现在他面前，但他也知道，那个女子像玉疏一样会在暗处看着他孤单，然后默默叹气，他何其有幸，身边陪着这么多人！

最初他曾享受过两年幸福生活，可是因为那时太小而没有记忆，记不住美好的时候，当他最初有记忆，便是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无休无止的折磨，当他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明白时候，还总是傻傻问外边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教育小孩，他受了许许多多的苦，身体一直很弱，而这些苦，都来自于他最重要的亲人所做，许多时候他不愿意原谅，但更多的时候他又觉得那是他生身的父母，他一直活在这样的矛盾中，很痛苦，很挣扎，这样的他，却遇到了紫芊玥，那个女子可以用一切来爱他，也告诉他什么是爱，什么叫做被爱。

他命中多磨难，可万幸的是这世上有人愿意守着他，曾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可事实上，他有爱人，有兄弟，有父母，果真，你要相信，当你用完了所有的坏运气，还是会有一些好运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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