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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二月六号,也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一夜无事的曾本之和郝文章,按时于八点整赶到楚学院。刚到六楼,还没来得及与郑雄说话,文化厅的老关书记就来了。隔着老远,老关就将手伸过来,并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一会儿庄省长要来看曾本之和马跃之的“才高八斗”书法作品展,并亲自当面宣布同意由郝文章担任曾本之的助手的批复。曾本之觉得奇怪,庄省长要看书法展,怎么这时候才打招呼,并且也不通知马跃之到场接着。从曾侯乙编钟仿制成功以后,历任省长都不再来楚学院,曾本之当院长时,就曾听人明确说过,省长担心楚学院要钱仿制曾侯乙尊盘,要钱发掘几处岌岌可危的楚国贵族大墓。曾本之问了几遍,老关都坚持说,庄省长绝对是专门来看书法作品,如果真有别的事,也是趁着元宵节顺便看望楚学大师。
八点四十分时,庄省长真的来了,轻车简行,除了秘书没有带第二个人。听过老关和郑雄介绍,庄省长将曾本之的手握了好久,说了好多赞美的话,而且真的像老关说的那样,当面亲自宣布同意由郝文章担任曾本之的助手。曾本之本想也说句客气话,不曾料想嘴一张竟然冒出一句:“你就是楚庄王的转世之人呀!”庄省长是何等圆滑,马上回答说,到底是大师,随随便便说句话,都有极深厚的文化底蕴。不待曾本之再开口,他马上转向郑雄,说自己一直想感谢郑雄的考研辅导,他儿子已确定被武汉大学录取了。
接下来,老关便开始陪同庄省长看挂在走廊一边马跃之的书法作品。
这时,两个博物馆的安保人员上到六楼。曾本之很熟悉这套流程,不等人家开口,就将“楚璧隋珍”室的门锁打开。两个安保人员很认真地查看一遍后,包括一个人去录像监控室,一个人留下来与之配合,确信没有任何问题后,有点假模假式地用一张封条将重新锁上的门封住,然后像钉子一样守在门的左右。
一看到安保人员在测试电视监控,郝文章突然满脸涨红。他三番五次哆嗦着嘴唇想与曾本之说些什么,都被曾本之平静的目光逼了回去。大概是受到郝文章的影响,郑雄变得满脸通红,最紧张的时候,双手甚至有些颤抖。庄省长有些察觉,就问郑雄哪里出了毛病。郑雄没有回答,曾本之抢在前面替他说,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一到曾侯乙尊盘年检时,心里就会紧张,一紧张手脚就不听使唤,毕竟是国宝中的国宝,心里出现特别的刺激也是正常的。庄省长便开玩笑,说自己的手脚也有些颤抖了。庄省长将手伸到曾本之面前,那样子真的在颤抖。
九点整,两名武警士兵出现在电梯口,随后又是两名安保人员,紧接着出现的是一辆上面放着防爆保险柜的手推车和负责推车的博物馆工作人员。一行人顺着走廊来到“楚璧隋珍”室门口,由安保人员撕下刚刚贴上去的封条,又做了一套仪式感很强的动作,将防爆保险柜打开,取出在博物馆展出的“曾侯乙尊盘”放在检测台上。已经站到检测台前的曾本之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包括安保人员在内的所有人员,全部退出“楚璧隋珍”室,并且将门关上。
屋内只留下三个人。
曾本之对作为助手的郝文章和郑雄说:“我明白你们为何紧张,是担心监测录像在头顶盯着,没有机会作弊。我们不是作弊,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包括在天意之中。人在做,天在看,心中无鬼,百无禁忌。”
说归说,曾本之还是想到办法了,他要郑雄准备好将检测台上的“曾侯乙尊盘”抱起来,郝文章则准备好将检测台台面掀起来,等自己用脱下来的大衣挡住监控探头,他俩同时动作,将昨天下午预先放在检测台内斗里的曾侯乙尊盘,与刚刚由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迅速调换位置。说完,曾本之就要开始脱大衣,他刚撩开衣襟,不知何处啪地响了一声,整个楚学院全部停电了。
屋里的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就响起老关的声音。
大概是在门口担任守卫的武警士兵拦着不让进来,非要让老关报上姓名。哨兵手里显然有一份事先备好的名单,老关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哨兵马上响亮地说:“首长请进!请首长带头遵守上级指示,只带一名客人入内!”接下来哨兵在外面敲了三下门,继续响亮地说:“请专家开门,首长带着一名客人需要进来!”
郑雄伸手将门打开,老关带着庄省长闯了进来。
老关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声明,自己没有假借停电名义违反相关制度,实在是赶上了,这也算是天意。郑雄不是说过,庄省长是二十一世纪的楚庄王吗?天意让庄省长穿越时空回到楚国,零距离看看本来就是楚国国之重器的曾侯乙尊盘,也算是一件雅事。
说话时,庄省长已经伸手摸着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了。
曾本之正要阻止,庄省长忽然轻轻叫了一声,说是手指被“曾侯乙尊盘”上某个锋利的棱角割破了。老关上前一看,庄省长的手指上果然有血渗出来。老关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说,看来真是缘分了,早听说凡是前程锦绣大富大贵之人,指尖血滴在曾侯乙尊盘里就会冒紫气。老关像是不由分说那样,捏着庄省长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无声无息地掉进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中。片刻后,也不知是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还是眼睛看花了,真有一股小小的紫气,从“曾侯乙尊盘”中袅袅升起。
前后不到五分钟,庄省长一直没有吭声,有什么话也是由老关开口言说。那股小小的紫气刚一消散,满脸祥瑞之气的庄省长便转身往外走。老关也跟着往外走。从“楚璧隋珍”室到电梯口,走得慢一点也只要三十秒钟。出门后老关抢在前头走到电梯口,刚好电就来了。
郑雄没有跟着老关送庄省长到电梯口,他被曾本之的目光留下来了。
事后算起来,由于曾本之不用脱下大衣遮挡监控探头,多出了一双手直接从检测台内斗里搬出昨天下午预先放进去的曾侯乙尊盘,而不需要任何停顿,全部调换时间不会超过二十秒钟。如果不是曾本之额外增加一个小动作,所花费的时间或者更少。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放进检测台内斗后,郝文章和郑雄,一个抱着台面,一个抱着被老三口盗走后在东湖边的老鼠尾埋了二十多年的曾侯乙尊盘,等待之际,曾本之忽然将手指伸到鼻孔里,抠了一些东西放在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上、庄省长刚才滴了一滴血的地方,并随口骂了一句鼻屎。
电来时,屋子里的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郑雄很高兴,郝文章也很高兴。
被老三口盗走的曾侯乙尊盘在东湖边的老鼠尾埋了二十多年,得幸是用油布包裹得十分严实,与失踪之前几乎无异。曾本之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意。整整一天,曾本之中午都没有休息,午餐也只是喝了一杯牛奶,其余时间通过一支细小的毛刷全部用在曾侯乙尊盘上。老三口不愧是骨灰级的青铜大盗,对曾侯乙尊盘的保护做得十分细致。毛刷所到之处,就像男人的手指轻轻触碰美人肌肤,又像女人的指尖轻轻寻觅片片花瓣。一别二十几年,总在记忆中的曾侯乙尊盘,重归现实。曾本之不免心存对老三口的谢意,如果不是老三口的此番义盗,这么多年,仅单单是像庄省长这样,一人一滴污血就有可能毁掉这千百年修炼而成的国之重器。以曾本之一己之力,能够化解熊达世那样惯于搞歪门邪道的偷天换日贼,却无法应对那些强权在握的明火执仗者。
曾本之全身心倾注在曾侯乙尊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