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贰
郝文章说:“马老师这样说就是冤枉我和爸爸了。如果真有某种关联,也一定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起这方面的作用。”
曾本之接过话题说:“文章说得很对。就说跃之兄吧,他冒名用甲骨文给我写了两封信,害得我很苦。但也有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的蹊跷事,第一封信上写着收信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收信的时候,先月亭尖顶的影子,正好落在一块蚌壳上。第二封信上写的收信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二分,先月亭尖顶的影子,还是正好落在那块蚌壳上。前几天我才想明白这事,若不是跃之兄早就承认这甲骨文的信是他写给我的,我非得将那块蚌壳底下挖开,看看是不是藏着什么宝贝!”
马跃之笑起来,说他写第二封信时,是想到天热,曾本之可能会晚点出门去东湖边发呆,根本没想到会弄成玄之又玄的机关。说这些话时,大家已围坐在桌边开始吃团圆饭。沙璐和柳琴很多次将话题引到别的什么上,譬如沙璐说,今年的雪特别多,气温也比往年冷很多,武汉有十几年没有冷到零下五度以下,今年一下就降到零下七度。那些年轻的交通警察,都是在暖冬中长大的,不晓得零度与零下七度有多大的不同,稍不小心就有很多人长了冻疮。譬如柳琴故意问郝文章,怎么就能将黄鹂路和翠柳街,与白鹭街联系到一起,而挖苦省委省政府门前的大街不敢叫青天路。这类话题无论多么有趣,仍然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一旦没有人及时找到新的话题,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与曾侯乙尊盘相关。
看这种气氛就会明白,安静和曾小安请柳琴来,就是要她多说一些轻松搞笑的话,避免因为郝文章突然来家里过年而出现不必要的尴尬。偏偏柳琴最不会说话,看上去是绕道而行,实际上始终在打擦边球。曾本之、马跃之、郝文章和万乙等四个男人都不善饮酒。一瓶白酒摆在那里,喝下去的总共不到二两。柳琴几次提议,要郝文章和万乙给曾本之和马跃之敬酒,敬酒的动作都做到位了,杯子里的酒却没有喝下多少。
柳琴正要再说什么,马跃之拦住她,说:“今天是团聚的日子,但还不是男人们喝酒的日子,大家心里还装着那件国宝,多一滴酒都装不下去,就不要勉强了。”
柳琴哪肯听:“几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人。”
马跃之说:“你要是能喝,就放开喝,大不了一会儿回家时,我背你上七楼。”
柳琴说:“我又没说自己能喝,我是说华姐。华姐若在,这点酒早塞牙缝了。那一次,她请我们在她的招待所里吃饭,一高兴,将两只扁瓶白酒分两口喝了下去。喝完了还给我们唱‘花儿’。”
说着话,柳琴将华姐唱过的“花儿”哼了几句。曾小安马上笑起来,她说:“柳琴阿姨的嗓子只适合唱邓丽君的歌,唱‘花儿’还是我爸爸最拿手。”
曾小安一说,马跃之立即附和,他听过曾本之唱“花儿”,十分地道说不上,八九分却是没问题。曾本之不好意思,便转移目标要郝文章唱,郝文章与老三口一起待了八年,仅仅听老三口说梦话就能将“花儿”学得滚瓜烂熟。郝文章连连摇手,说江北监狱里管得极严格,除了过年时自办春节联欢会可以唱歌,别的时间连说话都不准放开嗓子,更别说唱歌了。曾本之还想推辞时,楚楚站到椅子上,大呼小叫地非要外公唱歌。
眼看没办法躲过去了,曾本之清清嗓子,将眼睛一闭便唱起来。
高高的山上有一窝鸡,
不知是公鸡么母鸡;
清朝时我俩亲了个嘴,
到民国嘴里还香着,
好像老鼠偷油吃哩!
余音缭绕之际,楚楚带头叫起好来。连安静都说,没想到曾本之能将“花儿”唱得如此惟妙惟肖。大家都在说好听的话,郝文章却在一旁发呆。曾小安悄悄捅了他一下。
郝文章下意识地脱口说道:“爸爸的‘花儿’唱得不对!”
柳琴半真半假地说:“哪有你这么当女婿的,连好话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