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壹
马跃之不甘示弱地写了:“山水有情,天地对饮。”
曾本之有点想收手了,闭目静思一会儿,才动笔写:“民有田舍,邦存史诗。”
马跃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想也不想便浓墨泼就:“慕古怀远,会心行文。”
看着满屋的书法,闻着满屋的墨香,曾本之轻轻一笑:“跃之兄才华确实在老朽之上,你每一幅的书形字意,都在我之上,今天我是完败了!”
马跃之忽然大笑起来:“本之兄承让了。真正完败的人是我马跃之!”
曾本之说:“跃之兄如此谦让,就等于是小看我曾本之了。放心,我曾本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马跃之的面色变得凝重了:“我听说本之兄这七十年来,只会用鼻屎一词骂人。看来传言并不全是真的,原来你不用鼻屎二字,骂起人来更厉害!”
说完,马跃之重新铺上一张宣纸,与先前他写的行草不同,也与曾本之写的行楷不同,这一次,马跃之屏气凝神地写下四个甲骨文文字:楚弓楚得。写完之后,他还回到“楚才晋用”室,取来一枚印章盖在上面,留下一个色泽朱红的人名:郝嘉。
“这是你在下个周一将要收到的第三封用甲骨文写的信。用不着麻烦邮递员了,我将它提前送给你。”马跃之长吁一口气说,“没想到本之兄设了这么雅致的一个圈套让我来钻。马某不服不行啦!”
“你是老谋深算,装神弄鬼,比我好不了多少!我们两个如此莫逆,有什么不能当面说,要绕这么古怪的一个大圈子?”曾本之说着,真的有些来气了。
“夫妻之间有些话还不能说得太直接,何况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你眼看着就要当院士了。就算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也会怀疑自己是妒火中烧。”马跃之要曾本之先说清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曾本之说:“先前我只是想,这用甲骨文写信的人,第一要很了解我和郝嘉,第二要有一肚子好学问,第三要有某种与我和郝嘉相关联的想法。说起来,这三条想得到和想不到其实都没关系。前些时我一直白忙活,曾经有一阵我心里在七上八下,不相信你的鼻子闻起香味来,比女人还要灵敏。记得我将第一封用甲骨文写的信揣在怀里同你见面,你说起话来有事没事总往甲骨文上绕,再加上你一下子就闻出那封信上的墨香。后来我试着让安静和曾小安闻过,她们都没有你那样神奇,隔山隔水就能闻到。真正让我起疑心的是那天沙璐带我俩去兵工厂,我要去老鼠尾时,你突然冒出一句,不就是去等那甲骨文写的信吗?守株待兔的事,今天就不要做了。还说就算错过了也可以去邮局查询。连我家楚楚都晓得,一般平寄的信是没办法查询的。你也晓得这甲骨文写的信在我这里有多么重要,可是你当时说话的口气就很不正常,有不屑,有轻蔑,有取笑,还有一点点孩子们玩恶作剧时的意味。”
马跃之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说了假话才发现的。”
曾本之说:“你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我不记得呀!”
马跃之说:“你第一次将甲骨文写的信拿给我看时,说是在东湖边的老鼠尾收到的。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去那个好地方,怎么不叫上我?有一阵儿我一直在提心吊胆,因为有一次你自己无意中在我面前说起过。”
曾本之说:“无心说的话是不会往心里去的。一旦想到了,我就要前思后想,最后终于明白。不是你有老宣纸,也不是你有古董墨,更不是你也能写写甲骨文,当然这些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最重要的还是我过七十岁生日那天,你看我的那种悲喜交加的眼光,而且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完整的话,又呆又苕地在那里想什么心事。所以,我才断定,你一定晓得我以为你不晓得的那个秘密!你想帮我揭开这个秘密,哪怕揭不开也算是作了最后努力。我说的对不对?那个秘密,是你说,还是我说?”
马跃之盯着曾本之,曾本之盯着马跃之。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儿,还是曾本之先开口:“博物馆现存的曾侯乙尊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