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十一)
谢琢没说话,这句话其实是多余的,门上的匾额已经清楚地昭示了这户人家的渊源。
定州赵氏,世代镇守边关的武将,儿郎都充定州军为将校,有好事者数过他们的族谱,从第一代定州大将军到六年战役前的第六代,已经有一百六十八个赵氏儿郎为定州付出了性命。
赵家子嗣繁茂,传到赵无缺父亲那一辈,光是主支的叔伯就已经有十五人了,更不用说下面的堂兄弟们,赵无缺作为最小的那个孙子,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校场上跟兄弟们浑水摸鱼练一会儿武,然后在兄弟们纵容的掩护下偷偷牵出家里最好的名马去和狐朋狗友们炫耀。
“上面挂的本来不是这块匾,北蛮入城后占了这里寻欢作乐,撤退的时候还放了把火,不过这些蠢货防火也放得仓促,只烧了前宅,我修了修里头的房子,外面这些没钱修不起了,索性放着好了,反正家里也没值钱东西,不怕贼偷。”
赵无缺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皇帝给的匾烧没了,门楼光秃秃实在难看,我就去祠堂翻了翻,拣出以前的一块匾来放上了,还算不错。”
他把换匾这种大事说得跟菜市场里挑萝卜一样,不过看这块匾摆放的方式,可见他的确没有多么重视这东西。
赵无缺盯着烧秃了的门楼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回神,拍了拍谢琢的肩膀:“走走走,带你去城外踏青去不去?”
踏青?这个季节?
谢琢看了看天上还在飘落的细小雪霰,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我听闻,赵老夫人也是出身将门。”在往城外走的路上,谢琢忽然道。
赵无缺很狗腿地给他找来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细麻布的面,半指来厚,温暖柔软,没有什么典雅的熏香,只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沉甸甸地压上肩头,一下子挡住了外面的寒风。
穿着黑衣上蹿下跳的大将军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冷似的,他给谢琢系上斗篷的系带,自己还是一身利落的衣裳,长靴踩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背上兜着一只包袱,里头都是谢琢的竹简刀笔,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互相碰撞的咔啦咔啦声。
听见这个问题,赵无缺那张被疤痕毁了一半的脸上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淡淡,半晌才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吧……”
谢琢侧过脸看了他一下,轻声重复:“是吧?”
赵无缺胳膊上挎着一只包袱,显得有些滑稽,他却不以为意的样子,把两只手枕在后脑勺上,抬眼盯着天空看了很久,不咸不淡地说:“中州胡氏,名将胡里之后,族人擅使透甲枪,有家兵数千,令行禁止,如战阵兵士。元兴六年,胡氏许嫁次女入定州赵氏,结两姓之好,赵胡氏幼承庭训,贤良淑德,婚后诞育四子三女,皆教养成人,乱中护持赵氏血脉,收拢定州百姓,抗击北蛮,于定州有再生之恩。”
谢琢微微挑眉,这套话一听就是官样文章。
果不其然,赵无缺最后补了一句:“前年大母去世,定州知州为她写的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