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小猴子是一个浅黄色的毛绒玩具,他那童心未泯的母亲的藏品之一。
他的母亲有一个坚持了多年的习惯。她每一年的生日都会给自己买一个代表当年生肖的公仔,再给自己的新藏品取一个敷衍得像是在哄孩子的昵称。小猴子就是某个猴年收藏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那个需要哄的孩子。
她有孩子般认定了一件事就一意孤行的执拗,又不像孩子一样爱把自己的白纸涂得五颜六色:她专注且长久地往自己身上添同一种颜色。
正因如此,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爱情上一败涂地。
他的父亲不在家,他的母亲就会把十二生肖的毛绒玩具挨个在床的另一侧摆开,在它们的注视下安睡。每晚睡前还会温柔地与它们道一句晚安。
纷纭变迁的世界令她痛苦、落寞,她只好躲进纯粹而没有纷争的童真里去。
在那之后,或许是为了弥补他父爱缺失的童年,他的母亲就带着他满世界地乱飞。他们去楔形池打捞过朝霞,去珊瑚岛追过太阳,去石窟听过鬼哭狼嚎的大漠风声,去隐蔽山中的佛寺观过涤荡心灵的壁画。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最终却回到了家附近那块油菜花田的小径里。他的母亲将乌木一样黑的头发慵懒而随意地扎在脑后,撩起白色的纱裙,牵过他的手,带着他在金黄的油菜花田里信步而游。
兴致到了,她便折下一小茎油菜花,弯腰插在他的耳上,随后又仰直了身子,边拍照留念,边看着他咯咯地笑。她笑得很开心,像风一样活泼且轻快的开心。
笑着笑着,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五指交叉地抵在腰上,微仰起头继续往前走。
她那双非雾非烟的、悲情的眼睛倒映了澄碧如洗的天空,好似倒映了易碎的梦。
不久,母亲与他同住的那个空荡的院落迎来了陌生的访客。
有的是他不认识的自称是梁氏集团请来的投资理财顾问和律师,有的是母亲家里的亲戚。
前者迫切地想要贯彻父亲的旨意,后者竭力弥补曾经与母亲断绝的关系。后者之于前者的不同,只在于他们手中多了一张可以出的感情牌。
不管是为的什么,他们来拜访的都不是母亲,而是母亲手里握着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梁氏集团股份。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母亲坐下,拥挤着面部肌肉,不住地东张西望,一径找寻风吹响纸钞的声音,却看不见面前礼貌招待他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