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心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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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时雨走到李秋阳床前坐下，仔细看他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也不是太好，心里满是愧疚。

“大阳，前两天我昏迷的时候梦到你死了，可吓坏我了。”

“害你担心了，别怕别怕，我这不是没死嘛。刚刚人太多了我也没细问，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有，牛大夫说我中毒了，那你应该也中毒了，现在都好了吗”

“你还有劲儿关心我，你自己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你呢，觉得怎么样了”

“我的身体可是比你好多了，你身子这么弱，上次染个风寒都得七八日才好。还是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杨时雨听到这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沉默了，低下了头。

李秋阳看了看她的神情，已经大概都明白了。他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到杨夏青和杨时雨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不想去对比罢了。李秋阳猜测，杨时雨这会感受到的多半是愧疚、自责，内疚的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害自己受伤，但杨夏青却只是单纯地担心自己的伤势，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李秋阳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原本觉得，能做小雨的好伙伴、好战友，就已经心满意足，没想到啊，还是贪心了……全然忘了最初对大原说“我对她好是我的事”的那个自己。罢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呢小雨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我只管对她好就行啦……

“大阳，下次不可以这样为我以身犯险了。”杨时雨郑重其事地说道。

李秋阳想了想，回道：“那小雨我问你，若易地而处，当时是我遇到危险，你也会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我吗”杨时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是当然，我……”李秋阳笑了，可是一笑又扯到了伤口，捂着胸口轻轻咳嗽起来，杨时雨赶紧拿起床边的一杯水，一边摸着他的后背顺气，一边递给他水杯，说：“你小心点，别这么激动，小心伤口扯开了就坏了。”李秋阳缓了缓，喝了口水，道：“小雨，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双重标准你保护我就行，换我保护你、你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杨时雨看李秋阳迟迟不戳破这层窗户纸，自己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显得明知故问又矫情。她只好旁敲侧击道：“大阳，你觉得夏青怎么样”李秋阳也不撒谎，回道：“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于是杨时雨道：“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啊，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般好的……”李秋阳赶紧打断她道：“胡说，你值得这世上所有的好，你值得最好的。”

大朴堂后院。

杨夏青看到凌一舟和白术师徒俩在李秋阳的药罐前面聊天，估摸是在聊他的病情，便自然而然地加入，听他们说些什么。白术先是汇报了这几天李秋阳脉象的变化，还有他和牛医师的各种处置，包括解毒后的各种症状。凌一舟早在明州就看出杨夏青对李秋阳的感情，瞥见她走过来，也没任何避讳，师徒俩继续当着她的面讨论李秋阳的医案。临了，凌一舟问了句：“杨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杨夏青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凌神医妙手回春，医术精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是……我就是来看看药好了没有。”

凌一舟猜想，是屋内李、杨二人有话要说，逼得她无处容身这才退了出来，又碍着面子不想说，也很识趣地没接着问了；倒是杨夏青，故意支开白术，说了句牛医师在前堂寻他，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凌一舟也懒得戳破她。

白术走后，杨夏青总算忍不住问他：“凌大夫，我有事想跟你说，不对，是有事想问问你。”凌一舟觉得这姑娘直来直去的性子也算对自己的胃口，没有旁人那些藏着掖着的弯弯绕，也就爽快地回道：“我这会也没什么事，我们去那边坐着说吧。”杨夏青的心事好猜，但凌一舟在这方面毕竟经验更为丰富，也不挑破也不催促，就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等她自己问。

杨夏青纠结了半天，问了句：“凌大夫，你喜欢阿雨吗”凌一舟想了她多种问法，竟没想到是这句，一口茶呛到喉咙里，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心想：知她性子直，也没想到这么直接……杨夏青见他不语，便接着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这辈子还没像喜欢阿阳这样喜欢过别人，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的是阿雨；可我也看得出来，阿雨喜欢的人不是他……这事儿吧，也不能我来点破，可我着急啊。凌大夫，您就不好奇他俩这会在聊点啥吗”

凌一舟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的姿态，道：“杨小姐虽然好奇，也没去门口偷听，倒是正人君子所为。”杨夏青抿了抿嘴，又道：“那趴墙根的事儿总归做不得嘛……凌大夫，您就这么镇定吗万一那傻小子跟阿雨表明了心意，那您又该如何呢”凌一舟微微一笑，回道：“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杨夏青心中暗暗叫苦，这凌一舟说话真是滴水不漏，一句也套不出来。真不知是故作深沉呢，还是不在乎杨时雨呢她本来小算盘打得好，心想如果能从凌一舟这里套出一点他的心思，至少晚些跟杨时雨二人说些姑娘家的体己话，能通过告诉她凌一舟的心意，来换取她跟李秋阳谈话的一些细节，或者说她对李秋阳的看法。

杨夏青不依不饶，继续问：“那凌大夫是不反对他俩在一起吗”凌一舟又说：“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不同于旁人。”这不置可否的回答，让杨夏青彻底崩溃了——她感觉凌一舟就像一团棉花，实在是软也不行硬也不行，想打也使不出力气打，最后说了句：“好好好，算了算了，我煎药去。”

话说另一头，杨时雨嘱咐了让李秋阳好好休息，便退出房门去，回过头，正好看到了落单的白术，心生一计。她悄悄去到白术身后，说道：“小白弟弟，你过来，我有话问你。”白术吓了一跳，手里的药案差点没拿住，回头一看是杨时雨：“好姐姐，你快吓死我了，咋了嘛”杨时雨将白术拉到一间无人的诊室，一路上心里想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招数，总得有一招能撬开他的嘴。

没想到白术早就猜到了杨时雨要问什么，直接劈头盖脸先堵上她的话头，道：“时雨姐，你是要问解药的事吗我师父说了，这是门派机密，不得泄露……你……你别为难我啊……”杨时雨听他一开头这言之凿凿的架势，一定是凌一舟先吩咐过了，但白术这尾音的语气，看起来也不十分肯定的样子，必定事有蹊跷。杨时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先是按着白术坐下，拉出衣袖伸出手，道：“好弟弟，你先给我诊诊脉，我这……咳咳……”她故意作势捂着胸口，闷声咳嗽起来，白术赶紧说：“时雨姐你怎么了别吓我，来我先给你看看，不行我去喊我师父。”杨时雨赶紧拉住他，说：“别，别喊他，我不想让他担心，你帮我看看就好了，是不是毒没解干净啊……”白术一边把脉，一边脱口而出道：“不应该啊，那半瓶师父都带走了，多的也没有了啊……”还未说罢，他赶紧捂着嘴说：“啊！你框我！”

杨时雨站起身来，俯瞰着白术，说道：“所以他总共就拿了一瓶解药，给大阳一半给我一半，是吧我就说，还门派机密呢，这解药看着就不像是你们自己配的，我拿到手就只有半瓶了。快说，他是从哪儿拿的怎么拿到手的”白术本来就觉得心虚，被她这么一激，话匣子恨不得跟开了坝的水库似的：“哎呀，我就说这事瞒不住你，也不该瞒着你，我师父就这么个人，啥事儿都不愿意往外说，就爱自己扛着。他那招多凶险啊，保不齐把自己都赔进去了，可吓坏我了，回来还跟我说要瞒着你，我真是太难了。”于是白术细细把自己所知的部分，包括凌一舟孤身前往六合别院，回来时手指受了伤中了毒，但换回了解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杨时雨。杨时雨听罢，又是紧张又是感动，道：“好弟弟，姐姐欠你个人情！”说罢拍了拍白术的头，便走开了。

凌一舟和牛医师讨论了李秋阳的伤势和接下来的处置后，便打算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问杨时雨道：“你的伤都差不多了，所以接下来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在扬州城内找个客栈住，还是继续去小院呢都随你，那边毕竟条件简陋些。”杨时雨眨眨眼道：“怎么啦，赵婶又没说不做我的生意了，我怎么就不能随你回去啦我就爱吃她做的菜。”凌一舟笑了笑说：“随你，都随你。”

回去的一路上，凌一舟、杨时雨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心中翻江倒海。

杨时雨心中，一面是为自己奋不顾身挡了一箭的李秋阳，一面是以身试毒换取解药的凌一舟；但感情不是恩情，不是谁做得多就爱谁更多。她虽一早就察觉到了李秋阳的情意，但对方不点破、不表明，她也不能自作多情地去反驳；但她心里，无论是在蓬莱还是现在，都一直当李秋阳作最好的兄弟，并没有事关男女之间的情感。但凌一舟不同，杨时雨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对凌一舟是一厢情愿，尤其是杭州城那夜醉酒之后，她以为凌一舟躲着她是烦她了，而自己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若对方不愿、她也没打算强迫；然而这一次，总该不会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吧杨时雨觉得，是时候得说说清楚了。

凌一舟心中还在回想杨夏青的话，若是连她也看出来了，难道是自己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让别人误以为自己喜欢杨时雨吗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现在身负复仇之事，还无法轻言男女之情，也不想拖她下水、害她身处险境……一想到前几日重伤昏迷的杨时雨，他心里就钻心挠肺地难受，觉得她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若明知即将赴险，又何必挑明这份心意，徒增牵挂呢凌一舟觉得，此时此刻，还不如当作从来没有。

于是二人皆暗自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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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心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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