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争准则（1）

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安东尼奥想道，是什么呢

足足过了五秒钟，他才发现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人工重力消失了，没被缓冲保护架扣住的军士长已经飘到了半空中。

“紧急通知，”来自舰长的慌乱声音从指挥频道刺进军士长的耳朵，“‘特洛伊’号运兵船遭敌方战列舰直接炮击，毁损严重，所有登陆艇即刻脱离！我重复一遍，所有登陆艇即刻脱离！”

安东尼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马上就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祝各位好运，彼岸再见！”

撇下这句话就算完了，安东尼奥想道，狗娘养的小婊子！

“大家，登陆艇进入脱离程序，如果有人想多活那么一两秒的话，我建议你们马上扣好保护架！”飞行员喊道。他也很紧张，这是自然。

一般情况下，运兵船中控处理器的子程序会辅助飞行员驾驶登陆艇，由母舰汇集处理的战场信息能够帮助每一艘登陆艇尽可能完整地抵达预定空投区域。但是运兵船看来撑不了多久了，而且现在这个该死的地方距离空投点还有十万八千里。目前的情况无异于高空走钢丝的时候还瞎了一只眼。

军士长手脚并用爬回自己的位置，他刚刚扣上保护架，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身上，几乎要将自己碾成粉末。牵引补偿装置的嗡鸣已经变成了嘶吼，但安东尼奥还是一阵阵眼前发黑。

登陆艇右翼舱壁的后半部分突然间蒸发了，紧接着一阵能将人血液烧干的热浪迎面扑来，点燃了舱内的氧气。零重力状态下的火焰像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来，随后又因缺氧迅速熄灭。

但是击中登陆艇的高能脉冲的残留能量依然存在，军士长眼睁睁看着距离登陆艇创口比较近的几个人连同他们的固定装置迅速白炽、汽化，又在登陆艇的后舱壁上凝结成了一滩黑乎乎的东西。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惨叫声才从公共频道里消散。

军士长透过登陆艇的创口向外张望，不可计数的暗淡的光影在双方阵地之间来回穿梭，联邦舰队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一团蓝白色光簇，不时有一些不合群的橘黄色光点掺杂进来。那是死亡的焰火。那些暗淡的光影是高度聚焦的高能带电粒子束脉冲，可以在垂直照射面上产生红巨星外壳的温度。

视野中能看到数不清的登陆艇和军士长所在的这艘一样命途多舛，但是舰队中应该还有几倍于此的登陆艇依然在其他运兵船保护之下。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是被熔成一团飘荡在宇宙深空中的颗粒云团，就是因为登陆艇无法足量减速而变成地球大气层中的一颗流星，安东尼奥不禁一阵苦笑。

等等，军士长忽然想起来，好戏还没结束呢。

不可计数的太空浮雷组成的稀薄云团包裹着非交战区，这是星系门户的第一道防线。这些只能做短距离机动的自爆浮雷半米见方，威力有限但数量众多，而且其伪装良好，辐射散播与宇宙背景浑然一体。当星舰近到能探测到这些小东西的时候，早已凶多吉少。而对于登陆艇这样的小型飞船而言，只消一颗位置恰好的浮雷就能让整船人粉身碎骨。

除了祈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话到嘴边，军士长才想起来自己从来都没有祈祷过，甚至不知道这会儿哪位神有空理自己。

过早脱离母舰的登陆艇群进入雷区了，视野中一艘倒了血霉的登陆艇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在这么高的速度下，军士长根本看不到它撞上了什么，只见它前一秒还好端端的，后一秒就炸成了一团火球，从视野中一闪而逝。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也许应该说几句话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但是安东尼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将性命托付给变化无常的运气，但是亲眼目睹舰队对决中的双方足以毁灭整个星系的火力还是头一遭。他茫然地被固定装置和保护架夹在中间，任由登陆艇飞行员带着自己奔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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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舰艏装甲受损严重，检测到舱内空气泄露……”战舰中控处理器不慌不忙地说着。

“关掉警报。通知舰队全体，覆写非交战区安全协议，偏振护盾最大功率，火力全开。”元帅命令道。

“可是，如果信标……”

“执行命令，火力指挥官！”

太阳系的量子传动信标位于小行星带附近，与黄道面之间的垂直距离将近一光秒，但对己方掌控下的量子传动信标进行监控是交战规则默许的通行做法，而量子纠缠通讯则可以无视距离地将监控结果实时传输给帝国远在地球上的参谋总部——帝国方面早在联邦舰队启动跃迁之前，就已经向联邦舰队的初始位置预先开火了。

战术指挥界面中，毫无防备的联邦舰队尚未摆开阵型，紧紧收缩在非交战区中，全然暴露在帝国违反交战规则的猛烈攻击之下。巴甫洛夫元帅依旧背着双手，但半白的眉毛却拧在了一起。比起信标毁损，全体人员不得不“跑步”回家，元帅更不想让自己的部属们无谓地牺牲。

但是，这并不是必然的结局。

“关闭本舰主武器系统，扩张偏振护盾半径，将信标囊括进来。”

“长官，即便将主武器系统的供能转移过来，扩张半径之后的护盾依然很脆弱，”火力指挥官，娜塔莎少校的声音里充满疑虑，“况且，偏振护盾是挡不住动能武器的。难道您想……”

元帅微微低头，把眼睛隐藏进了眉骨高耸的暗影里。没错，他要把本舰作为肉盾来保护量子传动信标。同时，这也是留给帝国舰队的诱饵，如果帝国舰队集中火力对“罚神之城”号进行饱和攻击，那么联邦舰队就有更大的机会活着脱离狭小的非交战区，在这场破坏了交战规则的战斗中夺回主动权。

“让他们放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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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联合舰队第四分队旗舰“勋爵”号巡洋舰

迪文少将凝视着太阳系拳头大小的影像，右手抱胸，左手搓着下巴。第四分队在帝国的违规突袭中损失惨重，超过三分之二的战舰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其中至少有一半殒命深空，成了四处飞散的金属碎片。但第四分队在他的指挥下，仍然在全速前进，幸存的各战舰进行随机规避的同时向帝国阵地扫射。经过图像增强处理的脉冲弹道在双方之间编织出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死亡之网。

如果不是在非交战区内被帝国无耻突袭的话，联邦舰队根本不会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上遭到这么大的损失。少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不去想那些被高能粒子脉冲直接击中的人们。

超视距舰队作战依靠高能带电粒子束脉冲，这种武器虽然精度极高且威力巨大，但会被偏振护盾有效偏转。过载战舰级护盾发生器需要巨大能量，这往往需要近十发脉冲在一两秒内集中打击才行。真正对战舰构成致命威胁的是进入白刃战距离之后才能有效发挥作用的动能武器和恼人的舰载机编队。

但西里西亚战争仲裁委员会为了保护量子信标而制定的战争准则，让联邦舰队在没有开启偏振护盾的情况下被高能粒子脉冲直接命中，在最外围的扫雷舰大部分都没能挺过第一波袭击，甚至有一艘位置靠外的运兵船也被脉冲沿着中轴线烧出了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