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争准则（1）

量子传动信标安静地悬浮在宇宙深空中。从这里看去，远处的太阳就像漆黑如墨的幕布上一个刺眼的光点，只有另一边两颗巨大的气态行星在太阳夺目的光辉中清晰可见，而其余细节都被宇宙宏大的距离尺度所吞没。

在以量子传动信标为中心的一光秒范围之内，是为了保护信标而设立的非交战区，一旦信标损坏，动辄十数年的深空潜航时间会让任何星域失去战略价值。信标的建造和修复技术仅为霸主时代的专职工程师种族——西里西亚人所有，即便如此，霸主也没有将这一技术全盘传授。

信标的核心部件，量子传动解析仪和暗物质湮灭反应堆只有霸主自己能够建造，而霸主的消失则意味着量子信标成了全宇宙最珍贵的资源。一旦备用件耗尽，星际文明将会失去新建和修复信标的能力。这对于依靠量子传动系统进行星系航行的星际文明而言，无疑是雄鹰失去了双翼。

黑暗的深空空间充盈着无限时间之前凝结于此的死寂，冰冷和空旷。瑰丽的太空奇景深深掩盖在可见光谱之下，只剩部分恒星光斑零星散布在这口密不透风的黑棺中。——————————

联邦186年4月16日第二联邦联合舰队“斩首”行动

“传输协议确认，坐标输入，跃迁倒计时三十秒。”

毫无感情的合成声从头盔内置扬声器传出，军士长安东尼奥的喉咙不安的动了动。量子跃迁没什么危险，但是每次都像烈焰蚀骨般难受。

“你们这群小菜鸟，这是结束人类内战的一役，如果你们不想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就只留下个哭鼻子的印记，就给我打起点精神，把帝国猪都扔进地狱！”军士长接着刚才被中控电脑打断的话咆哮道。

他手下的排早已在登陆艇内准备就绪，但是他觉得还是要说些话，不然这要命的三十秒会把人逼疯的。一旦进入战场，双方战舰会在视距之外开始交火，这个时候陆战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而在这个阶段就会有20%的伤亡率。

“长官，运气好的话，不会发生地面战的吧”说话的是支援兵弗雷德，这个瘦小的家伙今天第一次上战场，声音里掺着些许颤抖。

现代战争的特性决定了一旦空间战取胜，地面上的敌军部队十有八九会直接投降，否则来自太空舰队的毁灭性打击能够毫不费力地将整颗星球熔成废渣。

但是，对星球的实际控制依然需要古老的陆战队才能实现，这就是臃肿不堪的运兵船几乎每场战斗都不缺席的原因。不过，这种来自于霸主秩序的“文明战争之道”对岩层帝国不适用。

“想什么呢，小子在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你想坐在这个铁皮罐里干看”军士长在支援兵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如果不用下去的话当然是最好，军士长想到。但是坚韧不拔的人类纯净主义者在空间战已经输得一败涂地的情况下，依然会在地面进行寸地必争的抵抗，因为他们知道第二联邦不会对地面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否则联邦议会里的人类成员脸上一定会很难看。

随着近几年人类纯净主义者的堡垒——岩层帝国败局日显，地面战斗也越来越惨烈，更不用说，这次进攻的目标直指人类发源地，岩层帝国的首都所在，也是帝国最后一块星系领地。

太阳系。

“跃迁倒计时五秒。”中控电脑温柔地提示道。

“小菜鸟们，”军士长兴奋地加上了例行开场白，仿佛这句话会为他挡几颗子弹，“欢迎乘坐地狱专列！”

“量子跃迁引擎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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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标呈长锥形八面体的外壳毫无预兆地绽放出刺眼的光芒，紧接着，那光芒又急剧收缩，四周本应静如死水的黑暗空间扭曲、沸腾，大片大片模糊不清的灰白色形体自虚空中浮现，翻滚着，纠缠着，就像从死神的黑渊中升起的亡灵。在一个无法捕捉的瞬间之后，阴霾退散，第二联邦联合舰队自混沌之中蓦然闪现。

“坐标确认，舰队全员抵达预定位置。”联合舰队旗舰——“罚神之城”号巨型主力舰的领航员，辛中校汇报道。

他的形象漂浮在经过图像增强的璀璨星河之中，这是由脑机接口联结的舰长、火力指挥官、领航员和战舰中控处理器四位一体战术指挥系统所虚拟出的交互界面。

巴甫洛夫元帅魁梧的身躯笔直挺立，面朝着太阳系暖洋洋的光辉，坚定的眼神却闪着刺刀般的寒芒。

“按照预定作战方案，推进至第一战速，全军出击。”

“遵命！”

舰队，成千上万具低速巡航引擎喷射出磅礴的光焰，就像在阴暗的夜晚突然点亮的火把般炫目，即便是地球上的人们也能直接用肉眼观测到舰队尾焰掀起的星海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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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跃迁的剧烈阵痛突如其来，军士长觉得构成自己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在灼烧。但那痛楚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切一闪而过。有几个不争气的家伙在呕吐。

牵引补偿装置开始轻声嗡鸣，这个装在登陆艇船艏装甲内的小球能保护载具里的生物体不会被巨大的加速压力碾碎。战舰的低速巡航引擎只是相对于量子跃迁引擎和紧急规避推进器而言速度较低，但是在全战速推进的情况下，它也能在几分钟里将星际战舰这样的一大坨金属加速到将近百分之一光速。

隔着运兵船和登陆艇两层厚重的装甲，陆战队员们对宇宙空间里的战况进展如何只能靠推测。有人在低声祷告，也有人直挺挺地挂在固定装置上发呆。公共频道里零星有人说句粗鄙的笑话，但是声音都在发抖。

安东尼奥心里暗暗叫苦，排里的士兵绝大部分是新人，训练营里教的三脚猫功夫只能让他们勉强自保。这场与岩层帝国和苏瓦里安自治联盟的双线战争打了几十年，大量年纪轻轻的孩子被送上战场，其中绝大部分连尸骨都找不到。想见见老面孔已经是比登天还难了。

军士长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责任站起来说些鼓劲的话，只是一想到眼前这些人也许几分钟，最多不会超过明天，就会全部灰飞烟灭，或许担心一下自己也并不过分。

登陆艇猛烈地颤抖了一阵，警报骤起，血红色的应急灯光让士兵们骚动起来。军士长掀开缓冲保护架，这个足有两米二高、身着全封闭式“冥河3”型作战装甲的金属巨人挥起拳头。

“战士们，肃静！”他在公共频道咆哮道。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结了，被缓冲保护架牢牢扣在弹射固定装置上的胆小鬼们顿时鸦雀无声。军士长满意地听着自己的血液在肾上腺素的鼓动下冲击耳膜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