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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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边已妥，梁吉抬臂击掌三次，当下乐音顿起、鼓笙具鸣。

伴着喧天乐曲，十数位着异国盛装的舞姬从两旁帷幔内涌出。她们身着小小短衫，露着白腻纤腰，下面是锦缎裁的带褶阔裤或密绣长裙，头盖长巾脸蒙面纱，浑身黄金披挂，满满戴着项链臂钏手镯舞铃，只消一动便是一片飒飒，悦耳至极。

李鸾为人宽和大方，平日待这些舞姬都不薄。且她又是女主，舞姬们无需曲意逢迎、惺惺作态，是以皆放开欢跳、只管炫技，场面欢乐沸腾。

强劲鼓声之中，舞姬们边舞边唱，不一会便移到了场中主座之前，领头三位舞姬上来一一对主人行礼。

当先一位是正宗的婆罗门女，棕色皮肤身段窈窕，手腕粗的檀黑色辫子几乎垂到脚踝，面纱之上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眼妆既浓睫毛亦长，目光一动令人魂飞。她双手合什前趋下拜，以手触李鸾鞋尖以示对主人敬意。

李鸾乐呵呵地抬手扶了她一把，那舞姬冲李鸾会心一笑，又朝缩在一边不由自主抓着姐姐胳膊的丹阳眨眨眼睛，转身踏着舞步离开。

李鸾偷眼看丹阳，见她虽有些紧张但未露惧怕神色，倒是十分稳的样子。

也是，她都十岁了。

李鸾如此想着。

此时又一舞姬旋身上来，一身肌肤白如银，想必是位胡姬。她俯首敬拜主人，如前一位一样伸手触李鸾鞋尖，复抬头后却是一双宝石般的碧蓝眼睛。

李鸾自然认得自己的人，刚想开口夸那舞姬两句，不料耳边却响起一声尖叫，接着就觉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丹阳已手忙脚乱逃了出去，远远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面。

这下可好，厅中鼓乐皆停，众人鸦雀无声。李鸾并张淑妃忙跑过去看丹阳，却见她额上冒汗脸色已变，手儿僵僵地抓着，看起来害怕已极。

张淑妃爱女心切，忙将她抱过去拍她哄她，丹阳也一头扎进了她怀里不肯抬头。李鸾怎么也没想到会来这一出，只觉得无论如何不至于如此啊？可还是先安慰妹妹为重。

“丹阳儿莫怕，她是个胡姬，天生便是蓝眼睛的，和我们黑眼睛是一样的……”李鸾凑过去如此对丹阳说道。她原以为丹阳会一直将头埋在张淑妃的肩上，可没想到接着她却抬起了头来。

“……蓝眼睛？”

丹阳脸色仍旧不好，有些瑟瑟发抖地看着李鸾。

这话说得李鸾有些莫名，不过她还是顺着妹妹说话：“……对，蓝眼睛……”

丹阳将目光投向呆立一旁的胡姬。李鸾会意，无声示意她过来。

虽然颇有不安，但胡姬还是走近过来数步，好让丹阳大致看清自己面貌。丹阳眉头紧皱望了她一会，终吐出如此一句话：“她……可是人？”

李鸾哭笑不得，抬手命胡姬摘下面纱头巾，显露花容月貌，却正是丝努尔。

“她自然是人啊。看，再普通不过了。”

丹阳一脸狐疑望了丝努尔好一会，脸上惊惧终于慢慢褪去。这边她是好了，可李鸾却觉得很有些蹊跷，于是又问她：“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过什么骇人故事？”

丹阳摇头不语，也看不出这摇头是“没有”的意思还是不想提及此事的意思。她不答李鸾自然无可应对，只好再说道：“不要信那些下人嚼舌时候说的古怪话，都不过胡言做戏罢了，再不，便是拿来吓你好让他们省事的。你是天子裔，承上苍庇佑，宵小焉敢寻你事体？”

丹阳听了，默默点头。张淑妃见她好些了，心终是略放下了一些，只拍着她叫着宝贝、乖儿，要她莫怕，又叫李鸾收拾间僻静房屋好让丹阳歇息一下，缓一缓精神。李鸾自然照做，一边请众客接着饮宴，一边自陪着自己母妹前往后头歇息。

少了主人，那便是好宴也无宴味。众人只懒懒看着歌舞，等了许久李鸾才折返回来，说是已送了张淑妃及丹阳公主回宫，自己刚才招待不周还请大伙包涵，这就请大家游湖去。

游湖自然有趣，不过出了这样事情，众人兴致总不会太高，如此玩到下午，按本朝代时兴的规矩，中和节客人不在主家用晚饭，于是众人渐次告退。

二娘三娘还是就茶闲坐，等人走了大半了，便也起身告辞。公主未拦她们，只嘱“好走”并派使女相送，不过最后却未将两人送出府门，而是引至一幽僻静院内，入雅舍静待。

繁华散矣，夕风渐起，室内沉沉半暗，一片素冷清净。

这雅舍内设高高书架、朴素桌椅，旁有巨幅案台，书册堆垒，看着似是书房模样。二娘三娘找地方坐了，不一会便有使女进来架设宫灯。公主府中自不缺灯油，不过傍晚天气，便点了十数灯台，映得金光满屋。

又等了一会，公主才匆匆赶到，身上照旧是白日间那身装束，妆发未曾卸，但隐隐可见已经半褪成了残妆。

二娘三娘见她来了忙起身相迎，她却含糊地挥了挥手，道：“无需如此多礼，都是虚的。”说着径直过去倒坐席上，命使女端水过来。

不一会净水端上，公主满饮一杯，放下杯后又命周边服侍人等退下。众人俯首领命无声退出，不一会房中便只剩下了李鸾并二娘三娘三人。

二娘三娘也知她心累，是以均不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李鸾精神点了，撑起身来问她们道：“……那日，三娘是怎么进的长庆馆？”

听着这话三娘不禁长出一口气——折腾了近一日，总算是要开始讲正经事了，于是连忙将天宫观之事相告，但未说“三山仙人”聚会那番事情，只讲是自己在那边寺院中偶然间听一游方僧人说的。后又补了元宵夜晚自己所经历之事，再之后的自不必提，公主比谁都清楚。

听她如此奇遇，李鸾也是一时沉吟，莫敢置信。

可转念间，她却又忆起了三娘武功来——李鸾自己也是正经学过些武艺的，为的是万一有事好行自保。她自小练到大，虽没有下死力气练，但终究是花了心思，如今只要手上有兵器，打两三个寻常人不算费劲。可那天在水廊之上面对三娘时，自己却不过任她宰割而已……

若是无有奇缘，年纪轻轻的官家小姐哪能修成这样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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