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词中有誓两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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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五百九十年，隋朝开皇十年，十一月，并州，晋王府。

自上个月阿姮通过萧世略向江南旧部传达反叛策略起，江南暴乱已正式爆发有大半个月，江南陈朝全境皆反、暴乱规模十分巨大，把整个大隋朝廷搞得是十分头疼、上下不安，虽是隋帝杨坚立即派了越国公杨素带兵镇压，但因江南民间势力从街道、山野、城镇、乡村处处游击隋军，导致隋朝的镇压进程大大受阻，无法有效抑制江南叛乱。

而此时，上个月因传递谋反信息给萧世略而被右卫大将军宇文述长子宇文化及抓住审讯、险些惨遭强暴的阿姮在杨广的悉心照料下已然完全康复，心内更对宇文化及这等北隋关陇贵族恨之入骨。身为这场陈朝旧境江南叛乱的幕后主导操纵者，阿姮此刻在并州晋王府中一面静赏着北地的鹅毛大雪，一面拥着暖炉和心腹侍女璇玑谈笑风生、举重若轻：“苏威教我江南百姓吟诵《五教》？真是笑话！自数百年之前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之后，我江南文化才是汉文化的正统中心！他苏威一介北民也配教我们江南百姓什么是文化？这摆明了是隋帝杨坚意图同化愚化我江南百姓的文化专制，我身为大陈镇国长宁公主如何能坐视我江南百姓受此委屈而不管不顾？要是我亲自见到这杨坚和苏威啊，我倒是想提醒提醒他们，有些事做得好了固然是千古佳话，可若做不好了，那就是千古笑话！”

阿姮语落，璇玑正欲出言接话，却是杨广踏雪而来，进屋之后便对阿姮澹然而笑：“姮儿，今日可还觉着冷吗？”

其实杨广在门外分明听到了阿姮的每一句话，也比谁都深深明白知道阿姮就是这次江南动乱的幕后主导者。但是，杨广对阿姮，从来都是最知己最爱与最懂得。所以，杨广并没有逼问阿姮任何问题反而只是因为理解所以懂得地和阿姮如日常一般嘘寒问暖地温暖相处。

正如杨广最了解最爱阿姮一般，阿姮亦最了解最爱杨广。故而，当阿姮看到杨广踏雪进到屋里，阿姮看到杨广虽如日常一般问候可眼底却是别样深邃，阿姮便是明白了杨广今日前来必是带着向她求平定江南之计的目的。

但阿姮却故意没有说破，而是顺着杨广自然相处，一面帮杨广亲自解下貂裘外套、一面望着杨广浅浅一笑：“北地苦寒，自然不如江南温暖。”

听到阿姮特意提到故国故地江南，杨广一面拥着阿姮到暖炕上拥炉对坐赏雪、一面对阿姮说起了今日宫中和江南有关的趣事：“姮儿啊，今日宫中传来一则关于音律的消息倒是十分有意思。自从去年平定陈朝之后，获宋、齐旧乐器并江左乐工，父皇令宫廷奏之，时常感叹说’此华夏正声也’，乃调五音为五夏、二舞、登歌、房内等十四调，宾祭用之。现在南北天下既然统一于我大隋，异代器物，皆集乐府。于是今日朝上牛弘就和父皇奏报说‘中国旧音多在江左。前克荆州得梁乐，今平蒋州又得陈乐。史传相承以为合古，请加修缉以备雅乐。其后魏之乐及后周所用，杂有边裔之声，皆不可用，请悉停之。’于是，当下父皇便下诏命令牛弘与许善心、姚察及通直郎虞世基参定雅乐，以乐律融合示南北一统合一。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杨广一面说着，阿姮一面坐在杨广对面煮着茉莉香片茶，听杨广这一番说道分明是以此南北乐律统一在暗示他们大隋王朝需要南北一统，言下之意便是要阿姮对于他们大隋的南北一统大业和她挑动的江南全境叛乱做出表态和抉择。

听到杨广把话都暗示到这份上了，阿姮和杨广对坐在窗前暖炕上，听着窗外簌簌风雪声给杨广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茉莉香片，索性也就不再和杨广绕圈子了，直接了当地和杨广说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杨广，我们二人相识相爱已十年有余，既然我们彼此都如此了解对方，那也就无需再绕圈子、打哑迷了。不错，确实如你所想，这场江南叛乱就是我陈姮在背后挑动的！可是你们隋人自己也不想想，正如你父皇杨坚所感慨的华夏正声在江左，自从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之后，我们南朝才是华夏文化的正统和中心！你们隋朝竟然教我们江南百姓读那般弱智的魅力《五经》来侮辱我们、实行文化愚民和专制，你们隋朝能怪我们江南百姓不反吗？你能让我这位镇国公主视而不见吗！”虽然阿姮深深爱着杨广，但同时因为国仇家恨她到底也仍深恨着杨广不能原谅。

听闻阿姮此言，深深了解江南文化和阿姮的杨广自然明白阿姮此中对故国百姓的愤恨不平，十分理解她，不但不责怪她反而敬佩她忠贞勇毅。故而，面对阿姮如此激愤，杨广反倒是温柔平抚：“姮儿，你别激动，你说的我都懂、我都明白！可现在到底陈朝已亡，你也很清楚纵使你挑动这一时叛乱也无法复国，反而久而久之使我隋军侵害你江南百姓，你难道舍得吗？倒不如，我们二人结盟，你把平定江南的全部策略告诉我、我平定江南以增长势力且安定江南百姓。这样一来，通过你的平江南之策，我的势力扩大了、你身为我的政治利益同盟势力自然也扩大了，且你还能尽量保护你的江南百姓免受兵祸，何乐而不为呢？”

“好，可以，咱们二人结盟！”杨广语落后，阿姮朗声应诺——杨广此建议正中阿姮心坎。

阿姮其实原来本来就明白这场江南叛乱成不了最终气候、在隋朝强势镇压下必然最终无法复国，故而阿姮只是利用此江南暴乱来打击隋朝、使隋朝提升对她江南百姓的关注度以及扩充自己和杨广的势力而已，并未不切实际地想过真的利用这场江南暴乱得以复国。因而，杨广的这结盟建议深合阿姮心意。

毕竟，阿姮真正的灭隋复仇大计的核心就是通过毁灭杨广来灭隋复仇。此番杨广与阿姮结盟，杨广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大业理想和守护阿姮，而阿姮则是为了与杨广的爱与自己的灭隋复仇大计——虽然广姮二人出发动机不同，但此时的共同目的都是让杨广登上帝位，所以广姮二人一拍即合而决定形成政治利益联盟以共同夺嫡。

而这在阿姮相助下才能完成的平定江南的伟大功业，正是广姮二人利益联盟夺嫡的第一步。

故而杨广也有自己的平陈方略，但到底这场叛乱是阿姮幕后主使的，阿姮最了解这其中关窍、且阿姮身为大陈镇国长宁公主执掌陈朝国政多年是最了解江南民情民生的，故而但凡隋朝、杨广想要真正平定这场江南叛乱，真正需要依靠的，必须是阿姮。

于是，从此，广姮正式结为利益联盟，共同决定正式开始夺嫡而进一步夺得隋朝天下江山！

除了主观上对杨广的深爱因素之外，唯有把杨广扶持为皇帝才能通过毁灭杨广来毁灭大隋江山以达到复仇目的的客观因素也同样决定着阿姮为什么纵使与杨广有着那样深的国仇家恨、血海深仇却要和杨广结盟。

阿姮从来敢爱敢恨、爱憎分明，但她更明事理，不是不辨是非、不分轻重之人。正是因为阿姮必须依靠杨广的力量才能灭隋复仇，故而固然杨广亲手毁了她最珍爱的陈朝江山，阿姮还是不得不待在杨广身边与他结为利益结盟。但当然，阿姮这么做，内心深处还是因为深爱杨广不移的。

听闻阿姮终于答应了和他的利益联盟，杨广粲然一笑，反手紧紧握住阿姮的纤纤玉手，无限感激喜悦与深情缱绻，柔情凝睇着阿姮欢沉无限：“好！姮儿，谢谢你！本来，我们就是一世一体！”

这一次，对于杨广的深情相握，阿姮却是没有回避，任杨广温暖宽厚的手掌紧紧地传递给自己无限深情温暖。

但此时，阿姮心里虽然对于杨广十分动情感动，但面上却回避了杨广的爱情，而和杨广一本正经地先商谈起她早就思量好的平定江南乱之策：“此江南乱由我挑起，且我深知江南民情多年，故而依我之见，平定这江南之乱，一文一武双手皆不可少。一来，需得江南土著武力镇压这些地方豪强。武力镇压只依靠越国公杨素的力量是断然不够的，还需要借助江南地方的土著势力，尤其是冼太夫人镇守的岭南唯有她可以安定。二来，文化柔化之策才为根本！通过你们隋朝去年就武力征服我们陈朝却难抗今年全境叛乱的经验你们就该知道，想要完全融合江南，无武力征服是断然不够的，根本还是要靠内在文化安抚，使江南百姓归心。如此这般一文一武之道，自然保得江南百姓安宁、你们隋朝无忧。”

听完阿姮如此周密细致、入情入理的平定江南之计，杨广大赞欣赏：“好！姮儿，那请江南当地势力平叛和文化柔化之策这一切江南平定大计就有赖于你了！”

面对杨广盛赞，阿姮强忍着不得不伤害部分江南百姓的心痛避开了杨广热情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漫天飞雪：“你我同盟。”

面对阿姮如此冷淡，杨广很能理解阿姮的国仇家恨，故而并不生气，反而是更加体贴温柔地回握住阿姮的手，希望以自己的真心真情来慢慢感化阿姮心中对他的冰冷仇恨。于是，杨广握着阿姮的手暖暖一笑：“你我同心！”

听闻杨广如此深情动情之语，阿姮心内一痛，反而有些因利用杨广的愧疚。但到底，阿姮再爱杨广也放不下心中故国的国仇家恨。于是，想到步步引诱未来大隋帝王杨广和关陇贵族离心的核心灭隋复仇大计，阿姮亦是假意亦是真心地回眸凝视杨广：“杨广，这是我入隋以来在北隋过的第二个冬天。但，北方太冷了，我们回江南去吧？”

听闻阿姮此思念故地江南之语，再望着阿姮眉心的琼花花钿，杨广的记忆瞬时被拉到他们二人两情相欢的种种扬州时光、江南岁月，心中尽是无限深情和柔情。再想到阿姮方才平乱策略中怀柔文化政策的最合适实施者就是自己，于是杨广对阿姮回以温柔而郑重地深情对视：“好！我会向父皇自请为扬州总管镇守扬州十年！我如此镇守扬州，一是为了你我大业江山韬光养晦，二更是为了我们年年岁岁共同相守于扬州琼花树下的琼花诺！”

听到杨广为他和她自请为扬州总管而镇守扬州十年的真心诚挚，阿姮一时之间只觉得无比感动、动容、温暖、美好又不忍。但到底，美好希望的那一面还是占了上锋——杨广作为扬州总管镇守扬州，那么他们二人就可以在他们最初相遇相爱的爱情圣地里幸福地长相厮守，同时她还可以不用远离故国、免受思乡之苦且亲自保全江南百姓，并且她和杨广还可以在远离都城长安的扬州安然谋划他们二人未来共同的夺嫡大业了！

想到未来十年二人在扬州能有的三重幸福，阿姮自陈朝灭亡近两年以来第一次主动扑入杨广的怀里，以对杨广的深情拥抱来深深回应对杨广此自请为扬州总管行为的认可赞许和嘉奖动情。

这么多年来与阿姮种种误会分隔以来，这是杨广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再次体会到阿姮的主动深情，于是杨广无比激动，只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紧紧抱着怀中主动相拥的阿姮无比幸福欣喜，只觉得自己为她付出一切、无论做什么都值得！

就这样在窗外的漫天大大雪和此刻室内的温暖如春中，杨广与阿姮静静相拥了许久，杨广才为逗阿姮开心继续说了和他们二人共同兴趣爱好有关的文学之事和阿姮的故国之事：“姮儿，昔日在陈朝你不是和我说最欣赏虞世南的诗才吗？他那首‘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蝉》之绝妙，确实足以让他名垂千古！近日啊，手头政务稍微松闲些，于是我便召集陈朝旧部、饱学之士虞世南等一百余人，以师友处之，共同切磋文学，特意为你留了一个席位！此后，你我二人更可以共同与你昔日陈朝文士共同商讨你我最爱的江南文学了！”

面对杨广此惊喜之举，阿姮自是大喜，从杨广怀中抬头微笑，眼底尽是懂得与深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真知我者，独君也。”

杨广与阿姮的好文嗜书素来是彼此的显著特点与知己共通之处，二人皆工诗才、饱读诗书、风雅高洁、喜好文艺。

终其一生，阿姮与杨广二人的诗歌风格相互影响，既有先前齐梁之风、亦有后来雄浑气派。

而此刻，看到阿姮的了然微笑，杨广亦是了然地欣然而笑，更深深把阿姮拥入怀里，仿佛二人就要伴随着这并州的漫天白雪直相拥相守到地老天荒。可杨广却不见，怀中的阿姮眼底无限欢欣亦无限悲愁。

至此，隋朝灭陈后，杨广陈姮的甜蜜纯爱在种种国仇家恨的驱使下彻底转为了相爱相杀。

阿姮自从陈朝灭亡后一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直到最后失去杨广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多爱他、多不能失去他！

于杨广而言，阿姮是她此时唯一至爱真爱，他必须把她留在身边、舍不得她再离开分毫，他的人生和江山无阿姮则无任何意义！情种情痴至此！而且他需要阿姮的独特江南出身和治国治理江南的经验才能平定天下。故而出于对阿姮的深爱与现实利益的考虑，杨广与阿姮在爱情之外利益结盟。

而于阿姮而言，阿姮出于灭隋复仇和爱的考虑必须依靠依赖杨广，故必须与杨广利益结盟。但阿姮此时被近来的灭国仇恨蒙蔽了双眼，还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有多爱杨广多离不开他。

至此，阿姮杨广在二人爱情之外的利益联盟正式结成，为杨广阿姮未来共同平定江南、夺嫡大隋、共创大业江山打开了铺垫的第一步！

爱恨两难情更难，词中有誓两心知。

－－－－－－题外话－－－－－－

开皇十年年底，隋朝刚刚平陈的江南之乱爆发后，杨广与阿姮二人结盟，共同平定江南之乱，同时二人一拍即合地决定形成政治利益联盟以共同夺嫡。杨广也决定为了自己和阿姮自请为扬州总管，镇守扬州十年。至此，阿姮杨广在二人爱情之外的利益联盟正式结成，为杨广阿姮未来共同平定江南、夺嫡大隋、共创大业江山打开了铺垫的第一步。爱恨两难情更难，词中有誓两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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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词中有誓两心知

第五章词中有誓两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