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狼烟起
先是杨玄感阴遣家僮至长安,召李密及弟杨玄挺赴黎阳。及举兵,李密适至,杨玄感大喜,以为谋主,和李密说道:“子常以济物为己任,今其时矣!计将安出?”
为此,李密则向杨玄感献出了上、中、下三计任杨玄感选择:“天子出征,远在辽外,去幽州犹隔千里。南有巨海,北有强胡,中间一道,理极艰危。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据临渝之险,扼其咽喉。归路既绝,高丽闻之,必蹑其后。不过旬月,资粮皆尽,其众不降则溃,可不战而擒,此上计也。”
杨玄感曰:“更言其次。”李密曰:“关中四塞,天府之国,虽有卫文升,不足为意。今帅众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收其豪杰,抚其士民,据险而守之。天子虽还,失其根本,可徐图也。”
杨玄感曰:“更言其次。”李密曰:“简精锐,昼夜倍道,袭取东都,以号令四方。但恐唐祎告之,先己固守。若引兵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仆所知也。”
杨玄感闻言却把李密的下计当作了上计:“不然,今百官家口并在东都,若先取之,足以动其心。且经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计,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阳,遣其弟杨玄挺将骁勇千人为前锋,先取河内。唐祎据城拒守,杨玄挺无所获。
唐祎又使人告东都越王杨侗与樊子盖等勒兵为备,修武民相帅守临清关。杨玄感不得度,乃于汲郡南渡河,从之者如市。使弟杨积善将兵三千自偃师南缘洛水西入,杨玄挺自白司马坂逾邙山南入,杨玄感将三千馀人随其后,相去十里许,自称大军。其兵皆执单刀柳楯,无弓矢甲胄。东都遣河南令达奚善意将精兵五千人拒杨积善,将作监、河南赞治裴弘策将八千人拒杨玄挺。达奚善意渡洛南,营于汉王寺;明日,杨积善兵至,不战自溃,铠仗皆为杨积善所取。裴弘策出至白司马坂,一战,败走,弃铠仗者太半,杨玄挺亦不追。裴弘策退三四里,收散兵,复结陈以待之;杨玄挺徐至,坐息良久,忽起击之,裴弘策又败,如是五战。丙辰,杨玄挺直抵太阳门,裴弘策将士馀骑驰入宫城,自馀无一人返者,皆归于杨玄感。
杨玄感分明就是为了起兵贪图帝业富贵,却每每以为了百姓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誓众:“我身为上柱国,家累钜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不顾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耳!”众皆悦。父老争献牛酒,子弟诣军门请自效者,日以千数。
内史舍人韦福嗣,洸之兄子也,从军出拒杨玄感。为杨玄感所获;杨玄感厚礼之,使与其党胡师耽共掌文翰。杨玄感令福嗣为书遗樊子盖,数帝罪恶,云:“今欲废昏立明,愿勿拘小礼,自贻伊戚。”樊子盖新自外籓入为京官,东都旧官多慢之,至于部分军事,未甚承禀。裴弘策与樊子盖同班,前出讨贼失利,樊子盖更使出战,不肯行,樊子盖命引出斩之以徇。国子祭酒河东杨汪,小有不恭,樊子盖又将斩之;汪顿首流血,乃得免。于是将吏震肃,无敢仰视,令行禁止。杨玄感尽锐攻城,樊子盖随方拒守,杨玄感不能克。然达官子弟应募从军者,闻裴弘策死,皆不敢入城。韩擒虎子韩世咢、观王雄子王恭道、虞世基子虞柔、来护儿子来渊、裴蕴子裴爽、大理卿郑善果子郑俨、周罗睺子周仲等四十馀人皆降于玄感,杨玄感悉以亲要重任委之。
当在辽东征高丽的杨广得知这么多贵族子弟都联合背叛他而投向杨玄感,杨广大怒不止,深觉为关陇贵族所背叛。而此时杨广慢慢陷入众叛亲离的深渊时,却是阿姮带着她以沈光为代表的昔日南方势力在他身旁不离不弃地陪伴着他、爱着他,鼓励安慰着杨广这场杨玄感叛乱终究会平定的,给予杨广此时最缺乏、最需要的温暖、希望与爱。
对于在此背叛关头阿姮始终不离不弃的真爱陪伴,杨广深深动容、无比感动。他们从年少时的相识相爱走到而今风雨坎坷的一生夫妻,只有他们彼此是始终真爱彼此、不离不弃的。
患难见真情之夫妻深爱、爱人相知相守,莫若阿姮与杨广的一世情深如此。
而此时杨玄感收兵得五万馀人,发五千守慈磵道,五千守伊阙道,遣韩世咢将三千人围荥阳,顾觉将五千人取虎牢。虎牢降,以顾觉为郑州刺史,镇虎牢。
代王杨侑使刑部尚书卫文升帅兵四万救东都,卫文升至华阴,掘杨素冢,焚其骸骨,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渑,直趋东都城北。杨玄感逆拒之;卫文升且战且行,屯于金谷。
可叹杨素一世为大隋王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劳,曾经那样风光无限,却最终落得如此挫骨扬灰、子孙灭族的悲惨下场。
隋朝国内杨玄感的叛乱风起云涌,而此时杨广与阿姮在辽东征讨高丽却还是依然不顺。
辽东城久不拔,杨广遣造布囊百馀万口,满贮土,欲积为鱼梁大道,阔三十步,高与城齐,使战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轮楼车,高出于城,夹鱼梁道,欲俯射城内,指期将攻,城内危蹙。会杨玄感反书至,杨广大怒大惧,引纳言苏威入帐中,谓曰:“此儿聪明,得无为患?”
苏威曰:“夫识是非,审成败,乃谓之聪明。杨玄感粗疏,必无所虑。但恐因此浸成乱阶耳。”杨广又闻达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忧怒之。兵部侍郎斛斯政素与杨玄感善,杨玄感之反,斛斯政与之通谋,杨玄纵兄弟亡归,斛斯政潜遣之。杨广将穷治杨玄纵等党与,斛斯政内不自安,戊辰,亡奔高丽。
为了尽快平定国内杨玄感的叛乱,杨广不得不下令班师回朝,暂停攻打高丽、誓死第三次一定再灭高丽!
庚午,夜二更,杨广密召诸将,使引军还,军资、器械、攻具,积如丘山,营垒、帐幕、案堵不动,皆弃之而去。众心忷惧,无复部分,诸道分散。高丽即时觉之,然不敢出,但于城内鼓噪。至来日午时,方渐出外,四远觇侦,犹疑隋军诈之。经二日,乃出数千兵追蹑,畏隋军之众,不敢逼,常相去八九十里,将至辽水,知御营毕渡,乃敢逼后军。时后军犹数万人,高丽随而抄击,最后羸弱数千人为所杀略。
当初,杨广再征高丽,复问太史令庚质曰:“今段何如?”
对曰:“臣实愚迷,犹执前见,陛下若亲动万乘,劳费实多。”杨广怒曰:“我自行犹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还,谓庚质曰:“卿前不欲我行,当为此耳。杨玄感其有成乎?”庚质曰:“杨玄感地势虽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劳,冀幸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
于是杨广派遣虎贲郎将陈棱攻元务本于黎阳,又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候卫将军屈突通乘传发兵以讨杨玄感。来护儿至东莱,闻杨玄感围东都,召诸将议旋军救之。诸将咸以无敕,不宜擅还,固执不从,来护儿厉声曰:“洛阳被围,心腹之疾;高丽逆命,犹疥癣耳。公家之事,知无不为,专擅在吾,不关诸人,有沮议者,军法从事!”即日回军。令子弘、整驰驿奏闻。杨广与阿姮当时已到了涿郡,已敕来护儿救东都,见弘、整,甚悦,赐护儿玺书曰:“公旋师之时,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远同符契。”
先是,右武候大将军李子雄坐事除名,令从军自效,从来护儿在东莱,杨广疑之,诏锁李子雄至行在所。李子雄杀使者,逃奔杨玄感。卫文升以步骑二万渡瀍水,与杨玄感战,杨玄感屡破之。杨玄感每战,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抚悦其下,皆乐为致死,由是每战多捷,众益盛,至十万人。卫文升众寡不敌,死伤太半且尽,乃更进屯邙山之阳,与玄杨感决战,一日十馀合。会杨玄挺中流矢死,杨玄感军乃稍却。
秋,七月,癸未,馀杭民刘元进起兵以应玄感。刘元进手长尺馀,臂垂过膝,自以相表非常,阴有异志。会杨广再发三吴征高丽,三吴兵皆相谓曰:“往岁天下全盛,吾辈父兄征高丽者犹太半不返;今已罢弊,复为此行,吾属无遗类矣!”由是多亡命。郡县捕之急,闻元进举兵,亡命者云集,旬月间,众至数万。
始,杨玄感至东都,自谓天下响应,功在朝夕。得韦福嗣,委以心膂,不复专任李密。韦福嗣每画策,皆持两端;李密揣知其意,和杨玄感说:“韦福嗣元非同盟,实怀观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侧,听其是非,必为所误,请斩之!”杨玄感曰:“何至于此!”李密退,谓所亲曰:“楚公好反而不欲胜,吾属今为虏矣!”
李子雄劝杨玄感速称尊号,杨玄感以问李密,李密冷静智慧道:“昔陈胜自欲称王,张耳谏而被外;魏武将求九锡,荀彧止而见诛。今者李密欲正言,还恐追踪二子;阿谀顺意,又非李密之本图。何者?兵起以来,虽复频捷,至于郡县,未有从者;东都守御尚强,天下救兵益至,公当挺身力战,早定关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广也!”杨玄感笑而止。
屈突通引兵屯河阳,宇文述继之,杨玄感问计于李子雄,李子雄说:“通晓习兵事,若一得渡河,则胜负难决,不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济,则樊、卫失援。”杨玄感然之,将拒屈突通;樊子盖知其谋,数击其营,杨玄感不得往。通济河,军于破陵。杨玄感分为二军,西抗文升,东拒通。樊子盖复出兵大战,杨玄感军屡败,与其党谋之,李子雄曰:“东都援军益至,我军数败,不可久留,不如直入关中,开永丰仓以振贫乏,三辅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亦霸王之业也。”李密曰:“弘化留守元弘嗣握强兵在陇右,可声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关,可以绐众。”
会华阴诸杨请为向导,壬辰,杨玄感解东都围,引兵西趣潼关,宣言:“我已破东都,取关西矣!”宇文述等诸军蹑之。至弘农宫,父老遮说杨玄感曰:“宫城空虚,又多积粟,攻之易下。”杨玄感以为然。弘农太守蔡王智积谓官属曰:“杨玄感闻大军将至,欲西图关中,若成其计,则难克也;当以计縻之,使不得进,不出一旬,可以成擒。”
及杨玄感军至城下,蔡王智积登陴詈之;杨玄感怒,留攻之。李密谏曰:“公今诈众西入,军事贵速,况乃追兵将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据关,退无所守,大众一散,何以自全!”杨玄感不从,遂攻之,烧其城门,蔡王智积于内益火,杨玄感兵不得入。三日不拔,乃引而西。至閺乡,宇文述、卫文昇、来护儿、屈突通等军追及于皇天原。杨玄感上槃豆,布陈亘五十里,且战且行,杨玄感一日三败。八月,壬寅,杨玄感陈于董杜原,诸军击之,杨玄感大败,独与十馀骑奔上洛。追骑至,玄杨感叱之,皆反走。至葭芦戍,独与弟杨积善徒步走,自度不免,和杨积善说道:“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杀我!”杨积善闻言不得不含泪杀了自己的哥哥杨玄感,因自刺,不死,为追兵所执,与杨玄感首俱送行在所。
杨玄感死后,杨广大怒,磔杨玄感尸于东都市,三日,复脔而焚之。杨玄感弟杨玄奖为义阳太守,将赴杨玄感,为郡丞周旋玉所杀;仁行为朝请大夫,伏诛于长安。
当初杨玄感之围东都也,梁郡民韩相国举兵应之,杨玄感以为河南道元帅,旬月间众十馀万,攻剽郡县;至襄城,闻杨玄感败,众稍散,为吏所获,传首东都。
杨广以元弘嗣,斛斯政之亲也,留守弘化郡,遣自己信赖的表哥、卫尉少卿、唐国公李渊驰往执之,因代为留守,关右十三郡兵皆受征发。李渊御众宽简,人多附之,使得杨广对表哥李渊也有了忌惮。
癸卯,吴郡硃燮、晋陵管崇聚众寇掠江左。硃燮本还俗道人,涉猎经史,颇知兵法,形容眇小,为昆山县博士,与数十学生起兵,民苦役者赴之如归。管崇长大,美姿容,志气倜傥,隐居常熟,自言有王者相,故群盗相与奉之。时杨广在涿郡,命虎牙郎将赵六儿将兵万人屯杨子,分为五营以备南贼。管崇遣其将陆顗渡江,夜,袭六儿,破其两营,收其器械军资而去,众益盛,至十万。
辛酉,司农卿云阳赵元淑坐杨玄感党伏诛。杨广使大理卿郑善果、御史大夫裴蕴、刑部侍郎骨仪、与留守樊子盖推玄感党羽。骨仪,本天竺胡人也。
杨广和御史大夫裴蕴说:“杨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闻言,樊子盖性既残酷,裴蕴复受此旨,由是峻法治之,所杀三万馀人,皆籍没其家,枉死者太半,流徙者六千馀人。杨玄感之围东都也,开仓赈给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于都城之南。杨玄感所善文士会稽虞绰、琅邪王胄俱坐徙边,虞绰、王胄亡命,捕得,诛之。
杨广善属文、文采斐然,自恃天下第一,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杨广说:“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这琅琊王氏名门望族的文士王胄死,杨广诵其佳句曰:“‘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作此语邪!”杨广自负才学,每骄天下之士,尝谓侍臣曰:“天下皆谓朕承藉绪馀而有四海,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