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江都兵变(一)
公元六百一十八年,大隋大业十四年。
春,正月,丁未朔,被李渊挟持的代王杨侑诏唐王李渊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唐王李渊既克长安,以书谕诸郡县,于是东自商洛,南尽巴、蜀,郡县长吏及盗贼渠帅、氐羌酋长,争遣子弟入见请降,有司复书,日以百数。
王世充既得东都兵,进击李密于洛北,败之,遂屯巩北。辛酉,王世充命诸军各造浮桥渡洛击密,桥先成者先进,前后不一。虎贲郎将王辩破密外栅,李密营中惊扰,将溃;王世充不知,鸣角收众,李密因帅敢死士乘之,王世充大败,争桥溺死者万馀人。王辩死,王世充仅自免,洛北诸军皆溃。王世充不敢入东都,北趣河阳。是夜,疾风寒雨,军士涉水沾湿,道路冻死者又以万数。王世充独与数千人至河阳,自系狱请罪,越王杨侗遣使赦之,召还东都,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王世充收合亡散,得万馀人,屯含嘉城,不敢复出。
李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钲鼓之声,闻于东都;未几,拥兵三十馀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乙丑,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出兵拒之。段达望见李密兵盛,惧而先还。李密纵兵乘之,军遂溃,韦津死。于是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举所部降于李密。窦建德、硃粲、孟海公、徐圆朗等并遣使奉表劝进,李密官属裴仁基等亦上表请正位号,李密曰:“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戊辰,唐王李渊以世子李建成为左元帅,秦公李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馀万人救东都。
东都洛阳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粮者进散官二品,于是商贾执象而朝者,不可胜数。
二月,己卯,唐王李渊遣太常卿郑元璹将兵出商洛,徇南阳,左领军府司马安陆马元规徇安陆及荆、襄。
李密遣房彦藻、郑颋等东出黎阳,分道招慰州县。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又以手书与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射钩斩袂,不敢庶几。”汪遣使往来通意,李密亦羁縻待之。房彦藻以书招窦建德,使来见李密。窦建德复书,卑辞厚礼,托以罗艺南侵,请捍御北垂。房彦藻还,至卫州,贼帅王德仁邀杀之。王德仁有众数万,据林虑山,四出抄掠,为数州之患。
而在此隋末天下大乱、大隋王朝大厦将倾之时,此时三月满城皎皎琼花盛开的扬州城里,却是阿姮与杨广死生分离前最后温情相守的美好江都岁月。
这一日,扬州三月阳光明媚璀璨,温暖的春日阳光静静倾洒在莹白美好的漫天扬州琼花里,把江都宫琼花海里阿姮与杨广夫妻二人的相守时光都晕染的格外美好与安宁,与此时扬州之外大乱的天下大局形成鲜明的反差和对比。
不知是不是因为阿姮与杨广二人均在此天下大乱的时局之中对于他们夫妻二人能够相伴相守的有限岁月格外敏感珍惜,近来他们对彼此更是特别地温柔以待。
在这扬州江都宫的最后岁月里,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局之下,曾经雄才伟略、励精图治的一代英主杨广渐渐也失意沉沦,不顾阿姮的劝阻,在宫中日益放纵不羁。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杨广便带着爱妻阿姮二人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馀人亦常醉。然杨广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这一日深夜,一轮清亮的明月挂在扬州天边,同时还有璀璨星辰相伴扬州明月清辉,把整个扬州黛色天空都衬托地格外灿烂安宁。在此扬州三月的轻柔春日暖风里,伴着满城满宫盛开的扬州琼花,整个江都宫中更是一副琼花宫苑溶溶月的诗意与美好。而正是在此扬州三月、琼花明月的春夜静好里,杨广与阿姮夫妻二人十指相扣并肩漫步于江都宫的扬州月下、琼花海里,最是胜似瑶台仙境的静美与宁馨,岁月美好不忍侵。
而当杨广牵着阿姮在扬州春日月色下漫步到琼花海里的琼花阁中之时,杨广侧身轻轻望着爱妻阿姮温柔笑道:“姮儿,你闭上眼睛,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听到爱夫杨广此语,阿姮心中虽然亦忧愁于天下大乱局势,但只要和至爱杨广在一起,她全身便充盈了所有的力量与安心。于是,面对杨广的此番深情惊喜,阿姮低眉浅笑,含情含笑地斜睨了一眼杨广便含笑答应着闭上了眼睛:“好,广郎。”
而当阿姮依爱夫杨广之言闭上了眼睛之后,杨广击掌三声,杨广的心腹太监皇甫旦便呈上了一顶花树摇曳、钿钗生辉、奢华精致、华美绝伦的花树凤冠——只见杨广特意为阿姮所打造的这顶花树凤冠首饰花十三树,且有水滴形状的头饰、黄铜色的花瓣以及小玉人直立在花蕊间。这顶后冠之中,杨广还特意为阿姮设计了十三个小玉人,位于每棵花树正中的花蕊位置,以示精巧特别。此外,这顶花树凤冠以铜、金、铁、玻璃、汉白玉、珍珠、木、漆、棉、丝等十余种材料制成;经锤揲、焊接、掐丝、镶嵌、珠化、鎏金、贴金、錾刻、抛光、剪裁、髹漆等十数类高端工艺锻造锤炼。这顶杨广为阿姮特意打造的花树凤冠有十三棵花树、一百六十六片铜花瓣,其礼制规格、构件复杂程度、工艺精美程度远超常人想象与一般后冠规格。
而当皇甫旦呈上这顶花树凤冠之后,杨广温柔深情地亲手为阿姮戴上这顶他专门为阿姮精心制作的后冠。
而当杨广亲手为阿姮戴上这顶花树后冠之后,阿姮感受到头上后冠的重量便蓦然睁开了眼睛。当阿姮在铜镜中看到杨广送给自己的这顶奢华绝美的后冠之时,纵使她一世见惯无数奇珍异宝亦不禁惊艳感慨此花树摇曳、钿钗生辉的华美后冠。
当阿姮戴上这顶精美绝伦的花树后冠之后,阿姮清丽绝美的倾世玉颜更把这顶奢华后冠衬托得更加璀璨华美、摇曳生姿。而当阿姮转头之时,这花树后冠上弹簧状的花梗随着阿姮的走动而微微颤动,更是活泼灵动、奢华绝美。
看到爱妻阿姮与这顶花树后冠如此相宜相衬,杨广心中甚是欣喜满意,于是杨广望着与花树后冠花面交相映的绝美爱妻阿姮温柔缱绻:“姮儿,这是我为你特意打造的后冠。这一世终究是我负了你,因我之过失,我纵使再爱你也无法把你明媒正娶为我的嫡妻皇后而只能委屈你做我的萧嫔、更无法让你以真正的陈朝长宁公主陈姮的身份示人而只能以萧姮的身份立足于大隋。你我虽夫妻同心,可因我之故,你终究无法是我名正言顺的大隋皇后,你终究只能以萧姮的假身份立足大隋。而这顶绝世华美的花树后冠,便是我命这大隋天下间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历时三年精心为你打造的补偿——姮儿,你虽然不是我名义上的大隋皇后而只是大隋萧嫔,但在我杨广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至爱与发妻,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爱妻与大隋皇后。这顶花树后冠,我只为你而做;这世间,也唯有你才配得上这顶花树后冠。”
“广郎,谢谢你……”听闻杨广的如此独特用心与深情,阿姮无比感动,头戴着杨广为她特殊打造的这顶花树后冠而无限深情又有些不解地回望着爱夫杨广,“可是广郎,按照礼制,便是皇后礼服首饰的规制也是后冠首饰花十二树、小花如大花之数、并两博鬓,钿钗礼衣十二钿。而你为我打造的这顶花树后冠则有十三树、十三钿,岂不是逾越礼制了?”
听闻阿姮对于这顶花树后冠逾越礼制的疑问,杨广哈哈大笑不以为意,深情回望着爱妻阿姮尽是温柔与霸气:“我杨广便是大隋礼制,我杨广便是要做前无古人、冠古绝今之事!我杨广为我最心爱的爱妻打造一顶冠古绝今、超越礼制的花树后冠又有何不可?姮儿,我便是特意逾越礼制而为你打造这顶独一无二的花树后冠,以示你在我心中独一无二的超凡地位与你的礼遇独尊,更是我对你特殊的深爱与补偿。姮儿,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最独一无二而不可替代的!”
“谢谢你广郎……”面对杨广的如此霸气与深情,阿姮内心自然是无比感动又深情,可是心中又涌动起一丝不安,“但是……为何你突然在这个时候把这顶花树后冠给我呢?我本以为你会在某个特殊的大日子为我举办特殊的授后冠礼呢。”
面对阿姮的这番略带伤感的疑问,杨广自信霸气的笑容忽然凝固,他望着爱妻的深情缱绻中渐渐染上了不安与寥落:“姮儿,而今天下大乱,实事难定,我怕再不亲手为你戴上这顶花树后冠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啊……”
但其实,杨广的预感也并没有错。不得不说,杨广为阿姮特意打造的这一顶花树后冠可谓是广姮生离死别之前最后的爱情纪念,是日后杨广与阿姮死后陪葬广姮爱情永远的另一流芳千古的重要爱情信物。此系后话。
而此时,面对素来霸气自信的至爱杨广的这番罕见的失意寥落,阿姮虽头顶奢华绝美的花树后冠却难掩同样的担忧与悲哀:“广郎……”
或许此番阿姮与杨广的为难便是当初智顗大师一眼看透他们二人宿命的命运偈语“情极缘却,难为宿命;因果轮回,幻灭如空”的一种解释吧——真真是难为宿命啊,而今好不容易阿姮与杨广跨越千难万险而终于相守,可时运与命运却再次令他们生死难安啊!
面对阿姮的这番同样担忧,杨广紧紧牵着爱妻阿姮的手,却是望向天边扬州的明月星辰饮酒笑叹:“姮儿啊,我自幼通晓占候卜相,好为你们江南吴语。近来我常夜置酒,仰视天文,观这满天星宿,只觉得世事无常、难为宿命啊。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卿之兄长长城公陈叔宝,卿不失为卿之皇嫂沈后沈婺华,且共乐饮耳!”因引满沉醉。
看到杨广这般颓唐失意地借酒消愁,且还提起要做她的兄嫂陈叔宝、沈婺华一般的亡国帝后,阿姮内心只觉得无比心疼又无比伤心。于是,阿姮一把夺走了杨广手中的酒杯,痛心地紧紧握着杨广的手望着爱夫杨广心疼道:“广郎,你别这样颓废!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至于到哥哥和嫂嫂的亡国地步啊,我们还在一起啊!”因着阿姮的剧烈情绪,阿姮此时头戴的花树后冠皆满头花钿金钗摇曳晃动不止。
面对阿姮的此番焦心安慰,已然酒醉的杨广没有回应阿姮,却是引镜自照,醉醺醺地颓笑着问爱妻阿姮道:“好头颈,谁当斫之?”
虽然自从去年天下大乱之中李渊反叛以来杨广日渐自暴自弃而萎靡不振,可阿姮还从未听到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杨广如此失意颓废地亲口提起死亡之事。可而今阿姮听到至爱杨广竟然已经在此天下大乱之中做好了死于乱刀之下的准备,阿姮大惊失色,连忙惊慌地堵住杨广的嘴道:“广郎,我不许你胡说!一定不会有那一天的!你是不可一世的大隋大业霸主,一定不会死于乱刀之下乱军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