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闹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一起齐聚区政府大门口。又是保安、民警出来维持秩序，试图驱散人群，但没人配合，情绪反而更激化。众人终于按耐不住，拿出准备好的道具，一叠打印好的a4纸，每张纸上只印着一个硕大的字。大家每人手举一张纸，按序排好，正好组成“银河天成还我血汗钱”的标语。大家队形排好，同时开始高喊等口号，要求见领导。民警上前阻止，人群开始有些骚动。但最终还是在民警的喝叱下，收起了标语，停止喊口号。

终于，一位戴着口罩的老干部出来与大家见面了：“大家反映的问题，我们已经转交给有关单位了，事情正依照法律流程在推进中。我们很理解大家焦急的心情，但事情的处理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希望大家要合法维权，不要因为维权而触犯法律，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很显然，他的说法与大家的诉求相去甚远。人群并没有就此散去，大家开始执行b计划：集体打电话投诉！

12345、12389的热线电话一下子被打爆了。各种投诉都来了。投诉金融办没有履行监管职责，放任银河天成公司利用啄米理财平台进行诈骗。投诉公安机关办案不力，没有及时抓捕幕后元凶，为受害人追脏挽损。投诉区领导没有管理好辖区，导致网贷平台大规模暴雷，给老百姓造成惨重损失，给社会带来不安定因素……

各种实名投诉电话录音，很快就塞满了各个群。投诉最激烈的要算代表中那位带小孩来维权的女青年，口气非常强硬，整个通话一直压制着接线员，要求区领导必须出面解释，否则将带着小孩跳西湖。

……

杨咩心里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不踏实感，自己怎么就象是加入了与政府对抗的地下组织了？事情怎么演变成这个样子？

空气中似乎到处弥漫着火药味，只需一根火柴就足以引爆。

在这种氛围下，杨咩也跟着忙前忙后，帮忙买矿泉水、买食品，帮忙传递信息。直到午后，事态依然没有丝毫的好转，双方还在僵持着。

没有午睡，加上已多日睡眠不足，杨咩感觉直犯困，就上了一下卫生间，擦把脸。卫生间不远，就在马路的斜对面。

刚走出卫生间，迎面一位警官拦住了她：“杨咩女士，我是派出所民警，我们这里有一份材料需要你签字，请你配合一下。”

杨咩一愣，能有什么事？难道公安已经帮助我们协调好了银河天成，让我这个代表去签字确认？

她抬头，想往不远处的现场难友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卫生间的门口已经停了一部车，象一堵墙，刚好把她和现场难友隔离开。

“出于保密需要，请你把手机先交给我保管一下。”警官的口气很坚决，根本不容她质疑。

杨咩身背双肩包，手拿手机。不等杨咩作出反应，警官一伸手就把手机夺了过去。

她有些意外，但还是顺从地随着那位警官拐入卫生间旁的小巷里。两人七拐八弯进了派出所，来到一个房间，房间内已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女警。

进了房间后，杨咩才发现这个房间布置得有些象影视作品里的提审室，而且四壁还贴满皮革软垫。杨咩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只见两个女警主动上前，一左一右把杨咩夹在中间。那个男警官也收起了他那副和蔼的表情，严肃的对杨咩说：“杨女士，由于你组织人员非法上访，严重干扰了国家机关的正常工作，我们要依法对你进行口头传唤。”

杨咩顿时跳了起来，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因为维权而被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警官毫不客气的说：“你组织人员对国家机关进行缠访闹访，已经触犯了法律。公安机关有权对你进行拘留！”

杨咩不服气的想甩头离去，但那两个女警毫不费劲的把她按坐在沙发上。杨咩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那些坏人，你们不去抓，却来抓我们这些受害人。你们还有良心吗？”

警官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那些涉案的人员，我们一定会依法处理的，一个也跑不掉。但你非法上访，我们也一样要处理！”

杨咩被震住了,警察在她的心目中是有巨大威慑力的。她的头脑刹时一片空白，整个身躯完全麻木。她没有吵闹，甚至突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张嘴可以骂人，有四肢可以挣扎。

她漠视了自己的手机被收走了，忘记了那三个警官是怎么离开的，甚至不知道现实中的自己，眼泪在失控。

周身的事物仿佛都静止了、幻化了，一切都是那样的虚假，假得只要吹一口气，它就会灰飞烟灭。

时间似乎正在倒退，倒退到事件的起始点，于是，她不曾投资过网络理财，不曾去过山东报案，不曾去上海找平台退钱，不曾来到杭州维权……

她仿佛自己的灵魂飞出了体外，游荡在另一个时空里，获得了自网络理财开始暴雷以来，自己一直渴望的自由。

桌上放着供她食用的饼干、矿泉水，她连看都不看。她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她似乎象一位超脱凡世的僧侣，看破了一切，连外面维权现场反生了什么，她都漠不关心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