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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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将尽，朔风劲哀。

中川峡谷间除了无声飘落的白雪，便只余下如死一般的寂静。然而片刻之后，地面开始缓缓震动，整齐的马蹄声顺着山谷间狭长的甬道，迅速地往西而来。

近了，又近了。

就当伏羌骑兵踏入北周包围圈的那一刻，峡谷间顿时号角长鸣，无数箭矢犹如疾风暴雨一般从两侧的高岗落下，刺破暗沉的黑夜，朝着行进的军队呼啸而去。

霎时间，数不清的伏羌士兵中箭坠马，跌落在地。但没过多久，他们便从初时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以骑兵压阵，步兵断后，一边挥刀劈开两侧的箭矢，一边朝着西边的关口快速突进。

眼见伏羌军队就要逃出弓箭手的伏击范围，峡谷北侧的山坡上突然传出了三记尖锐的鸣镝之声，一时间喊杀震天，几万北周兵将犹如潮水一般顺着山谷奔涌而下，直冲伏羌大军而来。

刘隽和赵硕策马行在队伍的最前边，他们率领着手持长枪的军中精锐，径直往伏羌的骑兵阵中扑去。

枪立如林，直直刺入西域战马的身体。在一阵阵极为苦痛的马嘶声中，伏羌骑兵被自己的坐骑狠狠甩了下去，彻底丧失了草原民族的作战优势，陷入了与北周士兵的白刃拼杀中。由于不少骑兵都在先前的伏击中受了箭伤，此时被来势汹汹的北周将士攻了个措手不及，不免现出颓势，纷纷往中军的方向靠去。

与此同时，褚桓和苏南秧进攻的步兵队列这边却远没有骑兵那头来得顺利。虽说伏羌擅长马上作战，但草原人高大勇武，单兵拼杀的能力亦是不弱，再加上伏羌军队的人数是北周的两倍不止，若是宁国不参与作战，北周这边很容易便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因此，在与北周厮杀了片刻后，统领伏羌大军的左贤王贺连启发现宁国一侧除去先前的几轮箭雨后就再无动静，不由心中一喜，立刻命令中军缩窄队列间隙，以鱼鳞战阵大举压上，两翼散开迎击，利用人数的优势将北周军队围住。

面对宁国违背约定导致的不利形势，褚桓清俊的面容之上没有出现半分燥郁不安的神色，他深眸暗沉，嘴角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向着南面的山谷之上投去了冰寒彻骨的一瞥，随后从容不迫地举剑迎敌，率领麾下将士与不断涌上的伏羌大军战在一处。

刀锋冽冽，斧钺相交。鲜血顺着寒光凛凛的利刃洒落在地，蜿蜒成一地的血红。

在一片杀戮声中，褚桓策马奔袭，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敌人纷纷斩落在地。剑锋所过之处，寒光掠动、身影飘飞，夹杂着雷霆万钧的狂烈之气，自有翻天蹙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其余兵士紧随其后、左刺右破，拼了命地砍杀着源源不断的伏羌士兵。

纵然北周将士骁勇如此，但伏羌的中军队列还是有条不紊地维持着阵型，一旦两翼被北周冲散，就会立刻从中军分出队列增援两翼，以此消耗对面的战力。几轮攻防下来，伏羌虽然死伤惨重，但北周的耗损亦是不小，人数上的劣势愈发的显现出来。

面对艰难的战局，褚桓凤目冰冷，眉间肃杀一片。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苏南秧，微一思忖，策马直驱，飞驰至少女身侧，举剑挑开几个围攻在侧的伏羌士兵，沉声说道：“伏羌中军人数太多、支援得当，若不冲散阵型，我们必落下风。”

苏南秧长剑一扫，将几名敌人斩落下马，点头应道：“峡谷路窄，战线拉得太长，等刘隽他们打过来，我们这边怕是要损失惨重。”

褚桓深深蹙眉，觑眼看向四周不断倒下的士兵和铺了满地的尸首，面上尽是孤注一掷地狠厉之色。他眸光一寒，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我一会带人强攻中军左侧，吸引他们的兵力。你寻了机会从右侧攻入，趁机打乱他们的阵型。”

“不行！”苏南秧浑身浴血，手中剑势不停，急声说道：“伏羌中军严整，人数又多，强冲就是去送死……”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褚桓已经调转马头，率领着数以万计的北周士兵对着伏羌的中军方阵疾驰而去。

“褚桓！”苏南秧嘶声厉喝，却终究被刀剑相交的金戈之声掩盖于无形。她强行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慌乱之意，带领着剩下的北周士兵与伏羌人厮杀在一处，寻找着突破敌方中军的机会。

而另一边，褚桓手持长剑，战袍飞扬，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直直插入了伏羌的中军的方阵。在他身后，北周的将士们如潮水一般涌上，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与伏羌人杀在一处。

血光飞溅、刀影如梭。纵然伏羌人数远多于北周，却还是被对方不惧生死的搏杀攻了个措手不及。伏羌左贤王贺连启坐于中军战马之上，远远看着人群中那抹刺眼的银色，看着他冲锋陷阵、长剑曳血；看着数不清的伏羌士兵在他的剑下刀折戟尽、埋骨沙场；看着他槊血满袖，面对千军万马的从容不迫，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喟叹：此次东征，他得以与两位当世名将交锋，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无论如何，若是此战北周戎陵侯褚桓不死，他与宁国的镇西将军裴冀必将成为伏羌日后入主中原的最大阻碍。

思及此处，贺连启深眸暗沉、戾气骤起，他挥舞站旗，命令中军变阵，将兵力急速往褚桓攻击的大军左侧调去。

苏南秧见右侧军阵一松，立刻清喝一声，带兵突进，在铺天盖地的杀伐声中劈出一条血路。

战鼓齐鸣，白骨露野。苏南秧挥舞着手中的兵刃，不停地将前方的敌人斩杀在地。她的身上早已被敌人的刀锋划出了几道伤口，雪水混着汗水流过，蔓延成刺骨的疼痛。可少女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只是兀自红了双眼，拼了命一般地带领着兵将从伏羌的中军右侧往左侧拼杀。彼时彼地，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必须快点、再快点，否则褚桓那边，恐怕撑不了不久了。

眼见着中军的阵型已被冲散，前阵的骑兵也被刘隽和赵硕击得节节后退，贺连启的目光中燃起凌厉的杀意，他挥舞手中令旗，不停地指挥着士兵们与北周拼杀，并传令三军，若斩敌将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封千骑长。

在诱人的封赏之下，伏羌兵将士气大涨，山呼海啸般地向北周军队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战火卷地、血肉横飞，苏南秧带军冲了一次又一次，铠甲早已染得赤红，清秀的面容也被鲜血糊了满脸。然而，敌方的人数太多，无论她如何奋勇厮杀，终究只能做到攻击牵制，却撼动不了战局的走势。

她忍不住眺目远望，就见褚桓手起剑落，在敌军的包围中裹血力战，身边的北周士兵已不足千余。她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绝望，血腥的气味翻滚着涌进她的鼻腔，刺得她的眼睛微微疼痛——她攻不过去、她救不了他，她终究是有负所托。罢了，既是如此，今日便喋血沙场，不问生死、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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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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