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蛇鼠各有路
迟掌柜喝了一口茶，将门关上，缓缓说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事情还要从上交例钱说起。按例，我们每年除了上缴县衙的关市税、里正代收的捐纳杂税、团练局的助饷等，每季度还要孝敬唐三哥例钱…。”
“你是说海子街开博善赌坊的唐成勇？”
“不错！”
刘魁兴对唐成勇是很熟悉的，唐三还是年轻小伙的时候，刘魁兴就曾与其有过交往，只是这么些年，刘魁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街面上的商户，还要向唐成勇交保护费。
要说唐成勇，年轻的时候，就是泰和县的一个小混混，二十几岁的时候在本地犯了事，逃到外地几年，也不知道在哪儿弄的钱，开了一个博善赌坊，生意倒还红火，渐渐也就不再惹是生非，自然也不会引起刘魁兴的注意。
“你们给他交例钱？”刘魁兴问道。
迟瑞重见刘魁兴不相信的样子，“我们这些在街面上做生意的，只要还有点规模，都向唐三哥交例钱，一来避免小偷土匪、泼皮无赖滋扰，二来万一遇见个混不吝的，也好处理，总归是不想招惹麻烦，安心做好生意！”
迟瑞重说到这里，叹声继续讲到，“谁曾想，怕麻烦最后反倒惹麻烦。平时我们交钱，都是月初交到唐三哥伙计唐戊阳手里，谁知道这月初六，我们伙计交例钱的时候，唐戊阳非说我们过了交例钱的时间，说我们怠慢了唐三哥，非不收我们的例钱。过了没两天，我们店子门前就出来这么些乞丐！”
刘魁兴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但凡热闹市镇，乃是江湖人士聚集的地方。江湖人士中，就有不少靠偷窃、乞讨、或者游医、卜卦、卖艺等为生的。到了地方，一般都要拜会当地坐堂的人，叫做拜会码头。强龙不压地头蛇，拜会了码头，通报了路数，经过坐堂的人允许，这才该摆摊摆摊、该乞讨乞讨，要是遇见有渊源的，坐堂的人还要留请喝茶，乃至送上盘缠。
唐成勇就是这类坐堂的角色。在泰和县城北一片，小偷、强盗、骗子等，凡是犯案，一般都要知会唐成勇一声，因此，只要唐成勇不同意，小偷、强盗、骗子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些上交例钱的商家。
刘魁兴知道，到了这一步，必然是事出有因，只要掌柜的前往协商，倒不至于解决不了。
“既然有误会，两方说开来就行了，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啊！”刘魁兴问道。
“谁说不是呢！只是我们前去拜访了多少次，人家钱也不要，面也不见，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迟掌柜的很气馁地说道。
“我们家在票号中也是小本经营，经不起这么耽搁，在这么下去，眼看着生意就没法做了，伙计们眼下都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按理说不应该啊！如果只是这点误会，不至于连面也不见？”刘魁兴满腹狐疑。
“迟掌柜，你要是不说实话，本人可爱莫能助了!”
“这…，后来人家倒也提了要求，只是所提的要求，我们确实办不到啊！”迟掌柜面露难色。
“什么要求，至于让掌柜的这么犯难？”
“唐三哥传出话来，要想说和，非要我们东家亲自前来！”
“就这？”刘魁兴觉得这看上去也情有可原。
“关键我们东家现在远在镇江，且不说从镇江到泰和县，中间有太平军盘踞道路阻隔，更何况我们东家，眼下忙着处理家务，实在走不开！”迟瑞重赶忙说道。
“这么说起来，是有点强人所难！”
“现在是如何办理的？”
“现在，自从递了话只见东家外，就再也见不见我们了！”
刘魁兴皱皱眉头，如此说来，这个事确实不好办。可是黄大道让自己前来办理，什么说法都没有就回去，自己的老脸也没地方放啊。
“要说和多少年前和唐三也曾经打过交道，彼时互相也都给点面子，现在人家混出了人样，自己当个团目，也不知道给不给自己这张脸！”刘魁兴权衡再三，之前实在是没有想到是这个问题，现在赶鸭子上架，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不想管也不行了。
刘魁兴既然拿定了主意，脑子里就动起了其他的心思，“木源丰票号这么着急解决问题，不让其散点财，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掌柜的，本来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我啊，平生见不得别人有难事，只要你们有诚意，我倒也愿意帮忙想想办法。”刘魁兴别有深意地说道。
迟掌柜的一听，马上站起来千恩万谢，“刘团目真是侠义心肠，有刘团目出马，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
“刘团目，你等等。”迟掌柜匆匆走到里间。一会儿又走出来，手中包着一包银子，“这么劳烦刘团目，小的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这些权当请老爷们喝杯茶，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迟掌柜太客气，这，这话是怎么说的！”刘魁兴见迟掌柜的出手大方，自己口中推辞，顺手倒也接了。
许达邦等在外面，看这些乞丐也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仔细打量，都是些陌生的面孔，一名四十来岁的乞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明显是中间的头儿。
一盏茶的功夫，刘魁兴终于从木源丰出来了。
许达邦接上刘魁兴，直竖大拇指，“刘大哥，我这算是服了你了！勇闯龙潭，真是有勇有谋！”
“许兄弟谬奖，走，咱们回去再说！”刘魁兴拉着许达邦，回到二郎庙向黄大道覆命。
许达邦将门口观察的情形描述了一下，刘魁兴将从迟掌柜了解的情况也如实进行了报告，只是舍去了迟掌柜送钱这一节。
“如此说来，一边非要东家前来，一边东家有要事来不了，这件事倒也并不复杂。”黄大道听完报告说道。
“关键，唐成勇乃是江湖人士，又不在我们西城团练局辖区，中间到底如何办理，刘大哥不知道有没有主意？”
“终于问道正题了，幸好自己还有打算！”刘魁兴想到。
“团长，我和这名唐成勇以前倒也认识，要不我去试一试，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刘魁兴故意问道。
刘魁兴回来一琢磨，要是唐成勇硬是毫不退让，黄大道还真是没有办法。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唐成勇又在东城团练局辖区，要是得罪了这个地头蛇，到时候辖区案件多发，反倒没法向县衙交代！
“难得有这层关系，那就请刘大哥前往说和说和，双方各退一步，尽快恢复咱们街区秩序才好！”黄大道说道。
“好，那我明天就去联系！”刘魁兴回答道。同时，刘魁兴暗自掂了掂兜里的银两，心里暗自高兴，“就为了这银子，跑一趟倒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