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泷月痕「上」
直到浮月半阖着眼被抱老者了出去,这件事情才算有了一个始末。其实这不算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只是这次的程度比较严重,可以算是史无前例的。
羽山浮月从一出生就是特殊体质,虽说内体携带妖仙的力量,却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得不到发挥和施展,因此,他自幼便不能习武,不能拿起任何标准意义上的兵器。且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力气小或者身体孱弱所致,更不是因为他不用功钻研的问题,而是有更严重的原因。
除了妖仙体质,他还是天生“净体”,就是忍受不了任何“污秽”的东西,其中自然就包括杀戮和掠夺的代表。
对于一切含有凶光之物会先天性的产生机体排斥,俗话说就是碰不得任何凶刃利器,碰了就会反噬,而反噬给他最大最显著的生理反应便是受伤流血,那些与兵刃接触过的皮肤会直接迸裂出血,所经受的疼痛比一般伤口要严重数倍不止。且不说那些货真价实的刀剑,缨枪,弓矢,但凡浮月有一点想要练习兵器的念头,哪怕是平常一件不能将他怎样的普通菜刀,也会变成伤害他身体的利刃。
既然不能练兵器,那内力为何不能深造
对“净体”来说,练功是同等的道理,可能对浮月身体的潜意识而言,他后天所学习的一切武功倾向的东西全部都是不洁不净的存在,从他小时候第一次练功被反伤开始,他最多只能学习每套功法的第一重天,一旦他想要突破第二重就会如同之前那样,面临血崩暴毙的危险,与此同时他的五脏六腑也会同步受到伤害,这四百多年下来,他的脾脏就差点废掉了两次,相应的其他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过好就好在,每次都算发现的及时,羽山的医术乃举世无双,只要不死就有医活的可能。
不过这从来不是一个人可以拿来尽情挥霍自己健康的借口,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终归是不可逆的,所以从羽山苍诀和羽山贞兰第一次发现浮月的这个症状开始,就明令禁止他再修习任何功法和武器,且族内不允许任何人教导他相关的任何知识,一经发现一律严惩不贷。
羽山的羽龙们就好比一个大家庭,比起被族长惩戒他们更担心的其实是浮月的安全,但并不是因为羽山浮月是族长的儿子才是如此的,而是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不大一样的孩子,他很善良,很聪明伶俐,他有着一颗真诚待人的心,仅此而已。
因为浮月的懂事听话,使得全山的族人都对他怜爱有加,但孩子还是深知这么做是错的,可为了那一点改变自己的可能他又不得不做,就是这股强烈想要改变自己的执念让他每次路过羽山的藏书阁时都会忍不住偷偷跑进去寻找那些修炼心性身性的功法,并且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将它无形的带离出来,而他每每进行修炼都要事先进行一个仪式才能适当削减孩子心中的罪恶感。
那就是写。
没有人这么教过他,贞兰和苍诀也不知道,浮月究竟是从哪里习得这个“习惯”的,而且每当浮月觉得自己非做一件错事不可的时候,便会提前写下一纸书凭,当做是对他自己的裁决。据他自己所说,这是他从一卷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羽山残卷上看到的,其久远程度可回溯到始祖羽皇羽山昨禹的年代,虽然到现在羽山已经没有这个惯例了,至于他把那一卷残破的卷轴摆出来给大家看时,除了苍诀和几位老太爷以外,也没人能看懂其中的奥义。
然而从他第一次习得这个以后,他私自因为此类事件写下的自罚状就不下六百张。
大殿的房门被其中一名长者关上,偌大恢宏的琼楼正厅只剩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许久,也许是沉默不再有任何的意义,黑发雪肤的女性朱唇一启,吐露出她温和莞尔的声线。
“太爷都承诺了,那他会好起来对吧……”
苍诀视线在他妻子两湾黑玉一样深邃的瞳仁里,不难看出她眼中的动摇和迟疑,当即坚定的回答她:
“他一定会好的,就和以前一样,我向你保证。”
“其实我刚才真的很想帮他治疗,但…你知道的,我有过杀孽,龙气已有污浊之相,方才,要不是忍住了这手,恐怕月儿还要多遭受一份罪……”
贞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是悲伤又似是自责。
“都是我的错……让月儿承受了他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他本可以和平常的羽龙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在这世间成长,这是我的责任,我认了,可这孩子…为什么就这么倔强呢……就算他一辈子都一事无成也好,一生都与普通人无异也罢,我只想他好好的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苍诀听后没有立即做出回应,高大的羽龙族族长缓缓走到他妻子的身边,轻轻一抬手,便将他爱的妻搂紧在臂弯里。
“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他注定要历经坎坷和跌宕…贞兰,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不会让这种情况一直下去的!我会找到办法解决的,相信我,贞兰!…”
黑羽的王者低头在他妻子的耳鬓之间许下承诺,任凭女子用力回抱住他的后背,男人的眼睛被一层阴翳所笼盖,但却永远也盖不住,那凌厉的宛如苍穹闪电一样的金色。
“我会给月儿一个满意的答案!……”
与此同时【霜梨别院沁水室内】
一只梨花色的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恰巧落在一片银白的发丝之上,此处别院是羽龙休养生息或养病的治疗场所,他在被送来这处疗养院落之前就被细心清洗过,身上的血污与污浊之气早已被洗涤殆尽,或许是因为家中长辈传送的精纯龙气现在起了作用,浮月先前那股颓靡苍白之色已然无存,嘴唇也有了些许朱色。他先是用手指逗了逗自己发丝间婉转流连的蝴蝶,一双紫眸里漾着温柔缱眷的笑意,将指尖和身体里剩下的疼痛感全部抛之脑后。
他的高祖爷爷已经给他的手抹上了一层特制的无味药粉,临走前也按照他自己的要求帮他点了一支百兰香,目的也全都在此:那种药粉能完全阻隔血液的腥气儿并且做到有效的止血,而百兰香,除了用作最基本的熏香以外,它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用途,那便是短暂麻痹羽龙的嗅觉神经,让他们闻不到除了燃香以外的任何气味,其中自然就包括那些漏掉的血腥味以及病痛的味道。
说一千道一万,浮月就是不想他的小弟弟知道他受伤了这件事,那小家伙的本事和能力都远远超越他现在的年纪,所以在隐瞒伤情这一点,必须做到天衣无缝。
可这一想到他弟弟曦亭,浮月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就上去了几分,心想也许他又跑到其他大山里去玩闹了待会才会回来,好给他时间想几个借口,糊弄一下,要是再和上次一样,把小东西急哭了就不好了。
“唉……小曦,哥哥是不是很没用啊次次都是这样”
浮月本来想把胳膊枕在脖子下面的,可无奈手还是有点疼就作罢了,安安静静地在榻上摆出一个安详的姿势仰望天花板上的房梁。
“那是因为你对自己太苛刻了,你没必要让自己像别人一样。”
浮月忽闻窗外一个朗朗的童声,当即又喜又惊,支起上半身就爬了起来。
“镜川哥哥!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练功吗”
还没等浮月完全爬起来,就被一只同属孩童的手给轻轻按回了床上,只不过,这个羽龙的孩子显然比浮月要年长一些,要强壮一些,而且跟浮月同样少见的,这个名叫镜川的孩子有着一头青灰色的头发,与山上那些常见的棕羽和黑羽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男孩双目似星,眉胜远黛,生的格外俊俏,虽是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却也足够瞩目,只瞧这孩子一袭窄袖常服,同为灰色的衣服上绣着三只栩栩如生的仙鹤,三指粗细的发尾被束在颈后,安安静静的一条马尾巴,并且,这个男孩的一双眼睛也是清澈而馥郁的雅灰色,一并算上眉毛和眼睫,全都是深灰色主体。
是的,这个叫做羽山镜川的孩子,便是羽龙种族的变异个体,也就是数量稀少的,他们比还要少很多,可能千人之中也不会有一个。
自古以来,灰羽大多不善战斗,却一般都有着非凡的智慧,不过可能镜川是个例外,自从浮月的父亲将多年漂流人间的他带回来时,这个孩子便在各方面都展现出超凡的天赋和能力,不仅聪明而且还自创了很多功法和术式,小到鸡毛蒜皮,洗衣服做饭的家常事,大到修复古书,运用龙羽龙焰的战斗,以及精密地控制羽刃的轨迹方向,如果要用一个度来衡量他的才能,那么可以是他现在六百年的实力已经可以与满千岁的羽龙相切磋,所以无论怎样来看,镜川都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今天的份已经练完了,然后就听说山上出事了,这不回来看看,没想到,居然又是你啊阿月…”
镜川眉头上挑了一下,很是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