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泷月痕「上」
细腻柔软的狼毫笔在平整干净的宣纸上回转曲折,端庄秀丽的中楷华章如行云流水一般,黑白分明,笔尖所及之处亦是留香不散。
那只白净无尘的手缓缓放下手中笔墨,最后端起一个装满红泥的小瓷钵,用白玉制成的印章仔细碾了碾,遂在落款处盖上了自己的名字。
对,没错,正是羽山浮月本人。
“第四千三百五十七次……”
浮月口中念出一个数字,随即便从身侧的橱柜里拿出了一把半臂长短,构造规整的银色匕首。
整个利器都是由精度纯度极高的古银所铸造,通体如水的流银色和精湛的制造工艺让人产生一种这完全是一把白刃的视觉错感,它笔直的双刃构造锃亮的宛如刚打磨好的镜子,然而最能吸引人目光的,则属那手柄与刀刃的联结处占据整个刀柄部位,一朵倒位铸成的含苞吐萼的银色莲花。若不是那金属的触感无时无刻都提醒人们那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光看那花瓣上细软如丝的花脉,定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浮月右手紧握银莲匕首,同时从书案旁直身站起,三两步便走到了房间的正中央。
他先是深深吐息了一下,随后快速将握紧匕首的手抬起,雪色的衣袖纷飞,刃身猛的向前突刺,回锋,上挑,横斩,伴随着刚柔并济的下腰,与后翻屈腿,完成他整套动作的第一式。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却又赏心悦目,没有丝毫多余的同时,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完成每一个招式,对每个细节的重视程度,都印在了他的眸子里。
后面直到他实在没力气再挥动刀刃,浮月才放下银莲独自矗立在房间内一边擦拭着汗珠一边张口喘着气。
殊不知,只是在短暂的休息之余,他的视线就转移到了另一把锋利的细剑上。浮月看了看那把剑,终于还是忍不住,决心一下,狠狠一握,攥紧了它。
可还不等他将那剑提起,他掌心的皮肤便迸裂出血,剧痛登时传遍了他半边身子,鲜血顺着他指尖的缝隙和剑柄迅速淌落在地,发出滴滴哒哒的寂静声响。他先是因为疼痛默默地蹙了一下眉眼,却没有过多的反应,看着地板上越来越多的血迹,那把剑最后还是缓缓从他面目全非的手心里滑落。
半晌,他都无动于衷,既不管自己的伤口,也没继续之前的练习。他那如雪的发色和肌肤与那赤红色的鲜血形成了堪称刺目的比对,而那双浅紫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失望与无奈。
“第四千三百五十七次调试……失败。”
浮月将银莲放好,矮身擦去了地板上所有的血迹,走到水盆旁边清洗自己的伤口。而就在他路过自己书案的那一刻,原先他写字的那张宣纸被气流带动了一下。
光看那标题,那明明写的就是一份千字的“自罚状”。
其实这件事情的起源,也是说来话长。甚至可能要追溯到,距今遥远的两千多年前。
【两千二百年前羽山境地】
一道赤红色的光柱直冲天顶的云穹,羽山境内的大地也随之震颤颠动。在远离境内之地的一片泽宇之中,一对身着银袍的高挑男女听闻那巨大的地动声为之驻足停留,不容置疑的是两人脸上皆是同样震惊诧异的神色。
“苍诀,这是怎么回事!莫非……!”
“是月儿!走!”
贞兰下意识一点头,展开通体乌黑的羽翼,随她的丈夫一起运用内功加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羽山。不出所料,待到二人重回羽山境地之时,山顶琼楼的周围已经围满了全山上上下下的一千多号龙众。同样,这里面也包括一些其他妖族同伴。
“浮月出事了吗!”
苍诀高高的从上空落下,收拢了堪称可以蔽天的羽翼,贞兰则是在他身后,还未等他散去羽翼的形态便向其中一人询问情况。
“族长!月月他想强行突破二重,已经走火入魔了!!这老太爷们又不在……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啊!!”
还未等年轻的棕羽说完,一股红色的气浪便从对面的建筑内喷薄而出,其气来势汹涌,足有吞并山河之力,顿时便掀飞了众人身后的巨石。
“月儿!!”
苍诀面前闪过一抹黑发的尾影,只见羽山贞兰已拔出腰间雪色细剑,迎着那霸道的气浪而上,锋利的剑刃却能毫不费力的刺破这穹隆,一瞬间便开出了一条道路,而贞兰也早就冲了进去。
“贞兰!”
“夫人!”
“快速传音给老太爷他们,保护好山上其他孩子!!这里交给我们!你们快去!”
话音刚落,苍诀也紧跟妻子身后,一并冲了进去。
一入雅室大厅,周围几乎都是被冲倒冲落或四散漫天飞扬的家具,书卷,更过分的是悬挂在房梁正上方的青铜钟炉也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月儿!月儿你在哪儿!月儿——!!”
羽山贞兰一个闪身加挥剑,毅然决然将一个飞过来的墨玉桌子劈成两半,包裹在银色衣袍里的躯体纤细而柔软,却能使出非凡卓群的力量。心急如焚的母亲眼尾带着一点赤色,气浪又一次被她的细剑击破,带起她如墨一样的及腰长发。
贞兰一路披荆斩棘,作为母亲的本能让她对一切阻拦她的事物都产生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她破开最后一扇门后,她心中所念的孩子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年龄尚幼的羽山族长子盘腿端坐于坐垫之上,整个人都被一种诡异的红色所包围浸染,他原本整齐干净的雪发沾染了大片鲜红的血液,正被那股失控的力量掀起,走火入魔般的凌乱飞散着。他稚嫩的面容极为痛苦,又好似极力的在隐忍,一层细密的汗水挂在他白色的长睫上,而幼小孩子的身上,也早已是血迹斑斑。
小浮月没听到母亲喊他名字的声音,只是随着那他进一步运功修炼的进度,再一次,浑身一颤从嘴边涌出一大股夹杂着块状体的鲜血,同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正是千钧一发,那小小的身影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血崩暴毙的可能,忽而一道金色鳞光闪过,将浮月以及他身边那一圈诡异的红色尽数包裹住,也就是一个眨眼之间的事情,所有的异动全都停止,恢复如初,浩劫过后的空气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一点赤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