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风烟

澄清酒水落入瓷杯，发出悦耳轻吟，姑射仙的声音却要比这更加好听，她轻笑道：“锦上添花总是不如雪中送炭，周宗主这些年待我极好，我自当急周宗主所急，若非找到了解难之法，绝不敢直言冒犯。” </p>

一刹那，仿佛雷霆惊梦，炸得周绛云脑海中一片空白。 </p>

向来稳如磐石的手臂猛地一晃，酒水泼洒出来，周绛云却浑然不顾，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姑射仙：“你说……找到了？不，不可能，傅渊渟死了，薛泓碧也死了，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掌握阳册？！” </p>

五年前梦碎之时，周绛云不是没想过其中有诈，可他耗费了无数心力，最终得到的答案也只让他更加绝望。 </p>

如今，连他自己都快要放弃了，姑射仙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哪怕他明知诱饵之下藏有铁钩，仍旧欣喜若狂地想要咬住。 </p>

“事关重大，不敢欺瞒周宗主。” </p>

说到此处，姑射仙话锋一转：“赔罪事了，咱们就来说说问罪吧。” </p>

周绛云目光森然，手指落在桌面上，上等黄花梨木桌面被他摁出了指坑。 </p>

“问罪？”他兀自不甘，冷笑一声，“本座何罪之有？” </p>

“方家掌控武林盟至今已有两代，与朝廷貌合神离，即便有了五年前那次合作，此后依然对听雨阁阳奉阴违，恐有异心，当铲除也。”姑射仙翘起唇角，“武林大会的风声去岁便已传出，萧阁主早有意属人选，将要倾力扶持其登上盟主之位，如此一来，补天宗不再是听雨阁在江湖上的唯一盟友，你害怕被过河拆桥，于是才会借机算计弱水宫，将那些白道弟子卷入阴谋，想要将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倘若没有杀出变数，恐怕周宗主已然如愿……可惜了，如今事情败露，萧阁主素来英明睿智，不知周宗主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p>

这一番话下来，周绛云面色阴鸷，心中却是一阵阵发沉。 </p>

脸色变了几变，杀意欲吐不露，就在陈朔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周绛云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从容，重新坐了回去。 </p>

他饮下那杯冷酒，抬眼看向姑射仙：“事到如今，仙子意欲何为？” </p>

“听雨阁中，惊风楼主掌情报运筹，玉前辈身为现任楼主，她不仅是周宗主的师叔，也欠我一份人情。”姑射仙抿唇一笑，“萧阁主日理万机，有些事情虽不能避过他，却能够换一番说法。” </p>

周绛云会意，笑道：“你想要什么？” </p>

“实不相瞒，我有两个请求，一请周宗主撤去暗桩，放这些白道弟子一条生路，让他们平安抵达栖凰山，尤其……”姑射仙放下酒壶，唇角轻扬，仿佛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昭衍是我看中的人，请周宗主约束手下，莫碰他半根汗毛。” </p>

“你看中的人？”周绛云嗤笑，“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p>

“寒山的小山主，步寒英的传人。”姑射仙说到这里，笑容愈发温柔甜蜜，“他很有意思，我喜欢。” </p>

短短一句话，竟使周绛云感到背后一阵恶寒，他宁可面对豺狼虎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笑容，即便那不是对着自己。 </p>

前车之鉴多不胜数，但凡被姑射仙盯上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p>

“别太过火。” </p>

思量片刻，周绛云终是答应下来，却也没忘记提醒道：“步寒英镇守天门十八年，寒山部族在关外根基牢固，他的弟子绝不是省油灯，你可不要阴沟里翻船。” </p>

姑射仙只是笑着，转而道：“至于这二请……我希望在武林大会结束之前，周宗主能够与我合作。” </p>

周绛云眼眸微眯：“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吗？” </p>

“过去五年，我是奉萧阁主之命与周宗主往来，与其说是你我合作，不如说你我都在为萧阁主做事，而这一回……我需要周宗主帮我一个忙。” </p>

不等周绛云开口，姑射仙已经知趣地补充道：“周宗主放心，我要做的事情与萧阁主的命令并无冲突，于补天宗也无弊处，一旦事情做成就是皆大欢喜，只要周宗主肯行个方便，如此合作共赢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p>

周绛云心下一动：“你想做什么？” </p>

姑射仙嘴角的笑容几乎要滴下蜜来，她垂眸道：“等时机到了，周宗主自会明白。” </p>

“好，本座应你!” </p>

话音落，周绛云微微倾身，双眼逼视姑射仙：“那么，本座要的东西呢？” </p>

姑射仙道：“周宗主既然爽快，我自不会敷衍，等到事情了结，一定亲自将他送到周宗主面前！” </p>

周绛云不肯罢休，咄咄逼问道：“他是谁？” </p>

出乎意料，姑射仙这次没再语焉不详，她只是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落在酒水上，仿佛在透过它看向某个人。 </p>

烛火无风摇曳，气机沉凝如水。 </p>

在周绛云的耐心告罄之前，他看见姑射仙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人名—— </p>

“武林盟主方怀远之子，方咏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