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昭衍

薛泓碧抓紧了被褥一角，脸上神色变幻都被尹湄看在眼里，她虽听玉无瑕交待过一些事情，可自忖没那本事更没那脸去置喙，说到这里已是交浅言深，便不再开口，起身去厨房端粥菜了。 </p>

她走了出去，薛泓碧才回过神来。 </p>

诚然，他此番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拼命追求的真相也得到了，今后只要小心一些，做个平凡度日的小老百姓易如反掌。 </p>

可是正如尹湄所言，他不甘心。 </p>

薛泓碧掀开被褥，披了一件外衣就冲出房间，刚好撞上尹湄回来，却是浑然不顾，卯着劲往孤鸾峰跑去。 </p>

“喂，你——” </p>

尹湄又气又急，恨不能把托盘砸过去，好在薛泓碧没跑太远就被一人挡住，差点摔倒在地。 </p>

“病还没好，乱跑做什么？” </p>

步寒英只手按住薛泓碧的肩膀，眸光低垂，语气淡漠。 </p>

“我不明白！” </p>

薛泓碧仰起头，厉声道：“为什么恶人能够横行无忌，好人却要蒙冤受难？为什么奸佞能够高坐庙堂，百姓却要度日惶惶？为什么苛政能够生杀予夺，公道却要不得伸张……我想要做个好人，可这世上好人不能长命！难道为了达成所愿，我就只能去做个恶人？我不明白，我不甘心！” </p>

他声音不大，却让尹湄生生止住了脚步。 </p>

步寒英反问：“你纵有千般不甘，又能如何？” </p>

薛泓碧被堵得喉口生疼，他站在风雪中，冷得脸色青白，仍执拗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罢休！” </p>

步寒英不由得笑了，道：“读过《周易》吗？” </p>

薛泓碧愣怔片刻，点了点头。 </p>

“天行健，地势坤，如何解？” </p>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p>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了。”步寒英正色道，“你之所以不甘，是你认为那些人德不配位，自己却无可奈何，这就是弱者的命运。不论为善为恶，你得自立自强，永不停息地往前走，才有资格决定自己做什么样的人，而等你成为了强者，才有资格说仁慈公道。” </p>

这一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听在耳中却如暮鼓晨钟。 </p>

薛泓碧一时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想怎么安排我？” </p>

步寒英沉声道：“我对你没有安排，你自己的路，自己选，自己走。” </p>

薛泓碧问道：“那些人真当我死了吗？” </p>

“是。” </p>

“你有办法为我改头换面，让我重新开始？” </p>

“不错。” </p>

“我若离开，你可会怪我？” </p>

“你心所愿，护你平安。” </p>

“我若留下，你如何待我？” </p>

“收你为徒，倾囊相授。” </p>

“如果你我孤注一生，到头来只换得一场空……” </p>

“问心无悔，便不枉人间走一回。” </p>

狂风呼啸，寒意渗透四肢百骸，却有一股热气从胸中翻涌升腾。 </p>

薛泓碧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无犹豫。 </p>

他在步寒英面前跪下，身体低伏于雪地，磕了三个响头。 </p>

“师父在上，请为弟子赐名！” </p>

步寒英眼里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他俯下身，亲手将薛泓碧扶了起来。 </p>

“从今日起，你是我唯一亲传弟子——昭衍。” </p>

昭昭之光，衍射四方。 </p>

拟将此身化飞蛾，一点星火燎荒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