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怨憎会

大辇停在了宅门的空道上，两旁的骑士勒马驻足。有人拉开珠光宝气的幕帘，露出了阴丽华面无表情的脸。</p>

前呼后拥的护卫下，她缓缓走下大辇。</p>

打量了斑驳的门，她瞅了一眼，一行人神情肃穆的走了进去。</p>

穿过幽深的长廊，踏入宅院深处一座寸草不生的阁楼。</p>

阁楼的小院很安静，空气稀薄，有些干燥炽热。</p>

身着重甲的骑士默默的伫立到角落，，神情冷漠，一丝不苟。明媚的阳光照耀在骑士的身上，折射出一层层阴影，仿佛黑暗中铺开的水墨画，让人看不清端倪。</p>

阴丽华挥了挥手，有人退下，她沉默不语，盯着阁楼上的痕迹久久出神。</p>

似乎被熟悉的脉络牵动了思绪，她伸出了一只保养的极好的手，轻轻抚摸了下阁楼的门，犹豫了下，还是推开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p>

仿佛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魔窟，暗藏洞天的阁楼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忽然有些害怕，这种没来由的情绪让她不由得加了快脚步，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通道里，犹如地狱哭嚎的魔音，催促的更加心慌意乱。</p>

她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冷漠的表情，却掩饰不掉被攥的发白的一双手。</p>

行至地下深处一座密封的囚牢，她挥了挥衣袍，长长的舒了口气。</p>

“你似乎在害怕？”</p>

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忽然在囚牢内响起，她浑身一震，眯着眼睛望了过去。</p>

一蓬枯草似的东西微微的动了动，细细一看，却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人。</p>

“哗啦啦！”</p>

仿佛什么东西被拖动，与地面发生了剧烈的摩擦，似乎是环境干燥炙热的缘故，一簇簇火星子不时亮起，照出了一张褶皱、苍老、而布满污垢的脸。</p>

“为什么会害怕？”</p>

他笑着问道，向前走了几步，却前行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住。</p>

“我为什么会害怕？”她反问。</p>

“你骗不了我。”</p>

“可你还是被我骗过。”</p>

的确，在熟悉的人，有的时候感觉也会出错。</p>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p>

人世间，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p>

“我相信我这次不会错。”他笑着说。</p>

阴丽华没有说话，她动用道法，抬手轻轻的拂去地上尘灰，点燃了囚牢内熄灭多年的灯火。</p>

这时候才能看见，他身上敷着巨大的锁链。脚踝、手臂、脖颈都镶满钢刺的镣环禁锢着，密密麻麻的钢刺扎入皮肤，有猩红滚烫的液体在血管里流动。</p>

“你老了很多。”</p>

她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眼神很温和。</p>

“每天被岩浆灌入体内，压制道法，想不变老都不行。”</p>

他咧开嘴笑着，露出腥黄的牙齿︰“很多年没有来看我了，记得上一次，是楚文渊将楚原送走，你在这里呆了一夜……”他指了指四周的墙壁的痕迹︰“你从小就这样，一发脾气，就喜欢到处抓东西，以前床板，然后是门窗，最后……连陨铁打造的墙壁都挡不住你的手指了。”</p>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些。”望着墙壁熟悉的记忆，她走了过去，伸手轻轻的摸了摸。</p>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楚原被送到荒古道场修行，至今已有一十三年了。</p>

一个被独自关押的囚徒，能记得十三年前的事情，很难得。</p>

“怎么会不记得……”他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毕竟，你是我亲爱的——妹妹！”</p>

“是吗？”她嘴角翘起，挂着一抹冷笑︰“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妹妹，当年就不会把我当成家族联姻的工具，嫁给白云李氏那个臭名昭著的白痴了。”</p>

他沉默，良久，才舔了舔裂开的嘴唇︰“我在族老会争取过。”</p>

“但是没有成功，不是么？”她瞥了他一眼。</p>

“原来……你一直都在恨我。”他叹了口气。</p>

灯火摇曳，明灭不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