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四章，静水涌潜流

清水堂外众侠客的嘈杂似乎不能影响店内的沉寂。</p>

偌大的殿堂犹如无锋城那并不寒冷的冬季，气氛苍凉而压抑。除了四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外，仿佛再无其他声响。</p>

端菜而来的小二见到沉默的四人，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桌前摆下一道道菜品，又轻手轻脚地立刻。整个过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了这微妙的氛围。</p>

“哧。”</p>

看着白天舞那略显憔悴的面容和有些凌乱的头发，月笼沙忽然笑出了声。银铃般的声音中加杂着说不出的苦涩与自嘲。</p>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眨了眨早已朦胧的眼睛，站起身来到白天舞身前紧紧将她抱住。</p>

“原谅我。”月笼沙紧紧搂着白天舞，带着哭腔说道。</p>

“我明白。”白天舞柔声道，“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为了我放弃一切。那本就是我一人的决定，我从未想过要谁替我承担。”</p>

月笼沙抱得更紧了。</p>

白天舞能够清晰地听到耳畔的轻声抽泣。</p>

寒江雪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菜肴出神，手中不断揉搓着那精致的雕花陶瓷汤匙。</p>

谢堂燕一言不发，看着紧紧相拥月笼沙与白天舞，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伤感。</p>

赵方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看一出好戏。他极力收敛着脸上的情绪，轻轻拿起筷子，小口品尝着桌上的菜肴。</p>

白天舞的内心五味杂陈，既有在天堂与父母兄长团聚的期待，又有对生命与挚友的不舍。</p>

“吃点东西吧。”谢堂燕忽然开口道，“菜都要凉了。”</p>

“是啊。”默默吃了快小半盘菜的赵方明也附和道，“特意从逸仙居请来的大厨，据说曾经在御膳房做过。这手艺一般人一辈子也尝不到一次。”</p>

“是啊。本来就是一起吃饭的，别光说话了。”白天舞也终于捡起了筷子。</p>

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肉质软糯，腌渍入味，确是人间极品。可自己要被秋后处斩的命运如鲠在喉，白天舞实在没有心情品味佳肴。珍馐嚼在口中却是味同嚼蜡。</p>

而心情悲怆的又岂止白天舞一人？谢堂燕，月笼沙和寒江雪同样下咽艰难。</p>

困扰他们的，是挚友罹难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与愧疚。</p>

其实，若他们想，已月笼沙和谢堂燕的实力，在这些侍卫手下带着白天舞轻而易举。可是如此一来，他们便不得不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余生在朝廷的追捕下流浪江湖。</p>

扪心自问，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这种气魄。这也是他们发自内心敬仰白天舞的原因。</p>

白天舞不可能不知道擅自撤军的代价。可她仍愿意为了黎民苍生放弃自己所拥有的，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和荣华，甚至是自己的生命。</p>

宴席的最后，白天舞再次与三人相拥。分离之后，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p>

宴席上四人都没有喝酒。他们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对方。</p>

但回到了安平府后，谢堂燕和月笼沙都私下喝到了酩酊，以排解因自己的怯懦而产生的愧疚。</p>

月笼沙更是情绪崩溃，在回到房间之后把自己的兵器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大声咒骂自己“废物。”</p>

他们都坚信，如果落难的是自己，白天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救走他们。</p>

寒江雪没有喝酒。多年的行医习惯不允许她让自己丧失理智。况且她本就没有武功。烦恼她的没有愧疚，只是深深的无力感。</p>

与听闻笛月和白天舞“同归于尽”的那晚一样，她把自己锁在了房间，暗自抽泣了许久。</p>

回到牢房中的白天舞也哭了一夜。若是四年前那个万念俱灰的她，死亡并不可怕，甚至是她追求的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