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社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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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身体微微前倾，双眸盯着老爷子。他的眉眼原本生得极好，浓眉下面，一对琥珀色的眸子清澈澄净，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干净纯粹。

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庞，江院士有点为难。关山是外聘来的，虽然本科毕业于国家理工大学，但根基尚浅。他的博士学位是美国拿的，虽然科研成果和文章都非常出色，但他的学术人脉基本上都在海外，国内的专家们对他不熟悉。他又太年轻，专家们审慎一点也在所难免，毕竟那是国家几百万的科研经费，马虎不得。

对张博和赵宁，江院士可以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开诚布公，实话实说，该批评的时候不留情面，该关照的时候视如己出。但关山回国时间不长，老爷子对他的了解有限。PI们的工作独立性很强，大部分工作不需要领导批准，很多时候，江院士只能从侧面了解关山的为人处事和做事方法。张博倒是对关山赞不绝口，通过这两年的交流与观察，江继川慢慢开始了解这个年轻人，但总是差了些许。

眼见他接连碰壁，老爷子起了恻隐之心。他沉吟了片刻，“小关啊，我建议你以后多出去走走，多参加一些学术活动，多参加一些同行的社交，增加曝光率，让同行专家熟悉你和你的团队。你的工作很扎实，但是别人都不熟悉你，有些人即便认识你，但对你的工作和你的能力认识不足。一个重点项目，几百万的国家资金，专家们谨慎一些，也是正常的。”

关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在柳叶湖会议上，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得益于那次会议，他认识了粒子物理届的大部分同行，但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了解。不要说和在国家理工待了十多年的张博比，就是和赵宁比起来，他熟悉的人也不够多。大家聊起什么奇闻趣事、野史掌故的时候，关山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一句话也插不上。

“第二，我建议你多参与一些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工作。过去这两年，你的精力一多半放在CERN，对吧？你现在放了几个人在燕京粒子加速器？除了赵宁，还有别人吗？你去过燕京吗？”

“我总共去过三次燕京，这两年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工作主要由赵宁负责，需要去燕京出差什么的，也一般都是赵宁去跑，我自己主要远程做一些软件和物理分析。我刚招了两个博士后，一个叫苗飞，我准备把他放在CERN。另一个叫刘梓靖，刚刚在国家粒子物理研究所拿了博士学位，我准备让他继续参加燕京的实验，代替赵宁。我自己也会继续参加燕京加速器的工作，争取多花点时间在上面。还有两个学生，陈一墨和于嘉逸，我准备明年让他们两个都参加燕京的实验。”

“这两年，你主要做一些技术工作，对吧？写代码、值班、做物理分析？和他们交流多吗？”

“对，主要做物理分析，写代码，还值过班。我一般去一两天，和实验中心的几个人比较熟，和计算机中心的汪老师他们组打交道比较多，其他人交流机会不多，不了解。”

“方所长说，你们给写的数据处理程序不错？”

“是，帮汪老师他们写的。给国际合作组用的。大家用了，都说效果还不错。”

“这个事情你做得非常好。”江院士没口称赞，“大家都说，你的英语水平在学校能排到前三，你要不要考虑给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国际合作组做些服务工作？比如给国际交流合作项目做些沟通协调工作什么的？”

关山微微脸红，低着头笑了笑，“大家说着玩的。咱们英语系的实力那么强，我和英语专业的老师根本没法比。我出国的时候年纪小，改起口音来比较容易，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和美国知识分子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人文学科方面的词汇量差距也还挺大。

至于给国际合作组做服务，肯定没问题啊！但是，他们不是有几个英文秘书吗？好像还有一个英国人，我去能做什么呢?”关山抬起眼睛，带着点询问的意味，注视着江院士。

“我给你的第三条建议就是，除了技术工作之外，你给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国际合作组做点服务工作。

你应该知道燕京粒子加速器的意义。国内所有开展粒子物理科研的单位，或多或少都参与了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工作。国外也有上百家大学和研究所参与。可以说，这是全国最国际化的科研平台，所以工作语言是英语。

英文秘书安排生活琐事或者排个日程什么的还可以，但是一旦涉及到物理和加速器等具体工作，英文秘书就处理不好了。你的物理基础扎实，对加速器的各个环节都有了解，英语也好，做这个工作最合适。”

“这个位置曝光率非常高，一年下来，大家就都会熟悉你了。坏处是工作非常琐碎，很烦人，而且对你发文章没任何用处。”

“咱们粒子物理和别的学科不一样，每一个实验装置都是大型的合作项目，单打独斗是做不成事的。所以沟通交流、有大局意识、有团队协作精神、有服务意识，才能做好工作、得到同行们的认可。”

江院士语重心长地为关山解惑，顺便发发牢骚，“咱们领域内有些人，只想用人家的平台做科研、发文章，其他服务性的事情一概不管，这就有点自私了。时间久了，大家就会知道你的人品好坏。人品不好、不愿意为别人服务的，即便能力再强，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和你合作，就这么简单。到这个层次，没几个人是傻子。”

“我去参加评审的时候，如果有两个候选人，能力相同，我肯定会偏向那个愿意和别人合作，愿意为大家服务的人。搞个自私自利的人出来，他只想自己出成果，不管别人的死活，不管整个领域的发展，这样的人，短期也许能出成果，但从长远来看，对咱们这个学科的健康发展没有好处。”

“你在美国的时候，没有参与过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工作。所以从现在起，多参与燕京的工作，没有坏处。”

“我明白了。”关山郑重地点点头，“我愿意为大家服务。”

“那好，我去和他们说说。”

临走的时候，老爷子拍拍关山的肩膀：“小伙子，学问要做，社交也要搞。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闷着家里，就能做科学的年代了。”

“学问要做，社交也要搞。”这是江院士给关山的建议。

关山其实不惧怕社交，也没有任何交流的问题和障碍，他所欠缺的是时间。参加项目评审，学术会议，作学术报告，每一项都需要占用大量的时间。这两年，关山专注于实验室筹备、做实验、写软件、做分析、写文章、写本子、写报告、指导学生、备课上课，现在每一天都已经排得满满的，出去参加学术活动的话，势必要挤压现在的工作。时间从哪里来呢？

关山非常清楚江院士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自那以后，他便尽量挤时间多出去走动，参加学术会议、作报告、参加项目评审验收，主动和业内同行多联系、多交流，同时也申请了基金委和科技部的评审专家资格。这些活动渐渐地提高了关山在学术圈的知名度，但也占用了大量时间。为了保证教学和科研的质量，关山只好压缩自己的休闲娱乐时间，除了晨步之外，其他的运动娱乐等活动基本上没时间了，在高铁上写文章、回邮件、准备PPT，就是每一天的日常状态。

江院士提名关山加入燕京粒子加速器国际合作组的秘书处，此后，关山踏踏实实地做了许多相关工作。他英文极好，将许多工作环节和沟通协作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他也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去研究燕京粒子加速器的技术细节和物理，抽时间参与相关的会议和讨论。很快，合作组各成员单位都认可了这个踏实能干的小伙子。

经过几次工作上的交流，连燕京粒子物理所的所长方文昌院士都对关山印象良好，私下里还半开玩笑地对江院士说：“江老师，您走了什么运？网罗到这么个全面的人才，将来不愁没有接班人喽！可惜啊，他在你那边有点屈才，没法发挥他的全部潜力。他是一四年去你那边申请工作的，对吧？哎，我一四年去波士顿宣讲招人，怎么没碰见他？”

方院士极为重材，最善于挖人。听到这句玩笑话以后，江院士非常警惕，也半真半假地对方院士说：“你们不给年轻人解决房子，燕京的房子十多万一平米，他一个农村孩子，怎么能负担得起？他就是砸锅卖铁，都不够在燕京买个卫生间的，怎么养活老婆孩子？想挖我的墙角？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弟！”

方文昌见江院士警惕性极高，再加上燕京房价奇高，的确不是一个农家子弟能负担得起的。燕京一套房动辄千万，所里给青年千人每年三十几万工资，除去个税和社保，他要四十年不吃不喝，才能在五环内买套房。方文昌去年从欧洲挖回来一个小伙子，苏黎世高工ETH的博士，CERN的fellow，极其能干。可是五环内的房价让他瞠目结舌，在双方父母掏空积蓄的全力支持下，他们也只敢在门头沟和房山区看房子。

方文昌收了挖人的心思，但自此以后，他在工作上也给了关山更大的发挥余地，几个月后正式提名关山为燕京粒子加速器的物理协调人。关山也极为重视方文昌给的机会，投入极大的精力去做好燕京粒子加速器相关的工作。

关山的名字渐渐地为国内粒子物理界所熟知。他在工作中所展现出来的严谨敬业、大局意识、沟通能力，以及全面的软硬件知识，还有他扎实的物理功底，都得到了学术圈的认可。三十不到的关山渐渐成了国内粒子物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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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社交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