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可怜的四虎子

“我不仅知道你丢东西了，我还知道是谁干的。文婆子和她的假儿子。唉！这么多年了，这夫妻两个还在庙街作恶啊。”炕上的老侯就是一声叹息。

“没错，就是这两个人。但我不知道为何四虎子和一个叫瞎六的人打起来了，四虎子把瞎六给打死了，还将另一个叫螺蛳壳的踢得就剩一口气了。我当时没暴露，我就让四虎子和魏光头先跑了。我没想道那个假孩子在人群里发现了我，我只好把那文婆子夫妻给伤了，自己就跑进了胡同，没想到胡同对面给人堵上了。我就想着跳进你家，从其他胡同出去。”

我极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四虎子？是不是之前庙街的四狗子啊？”侯婆子突然开口问我。

“是！街上那些混混都叫他四狗子。”我做了肯定的回答。

“那就难怪四狗子杀人了。四狗子他妈就是瞎六带人给害死的。那天我也在场的，那女人为了给她儿子留条活命，死的真是太惨了。”侯婆子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发着感慨。

“三姐，当年发生了什么？你能和我说说吗？”这次四虎子当街杀人，混混们也报了官。我当然会保四虎子平安，但之前我考虑是让四虎子潜逃，先去洛阳农庄躲躲，我之后给他改个身份。薛家既然能帮钱贵改身份，我相信我也能做的到。但我现在听小勺子三姨说，四虎子的母亲是被瞎六害死的，如果能有证据的话，按照大唐律，四虎子杀了瞎六就没有罪。在大唐，以孝治天下。一百年后，唐宪宗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判例，按照儒家的《礼记》规定，对杀人为父报仇的十二岁的梁悦判为无罪。《礼记。曲礼上》篇中写道:“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儒学一千多年来，被统治阶级奉为至尊经典，周礼更是被历代王朝所推崇。现在《礼记》上面都明确写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么瞎六害死了四虎子的母亲，四虎子为母报仇，当然就是无罪。况且，梁悦杀死的是官员，四虎子不过就是杀死了个街头混混。我只要稍加运作，四虎子可能都不会被金判司打板子。

“我刚到庙街时，就认识翠娘。翠娘虽然也在做这下三滥的活计，可她却真是个好人啊。这条街的暗门子，都得到过翠娘的帮助。我那时二十多岁，实在没了活路。我也不想再拖累姐姐了，就决定偷跑到广州闯码头。村子里有姐妹就是在庙街发财的，我看小勺子每日都吃不饱，就也想着来发财，好帮衬帮衬姐姐一家。我傻乎乎跟着村里人到了庙街，这才知道要靠啥挣钱。我想跑，但我之前借了这家人的钱。我回家也还不上钱，于是我就心一横，就干这一行了。我之前以为干这行就是两腿一分，就能把钱挣下的，我哪知道这里的门道会如此多啊。是个人就能欺负你。我干了半年，除了还钱，一个子都没剩下。还是后来在胡同里聊天，认识了翠娘，我才知道被村里人给骗了。从那时起，我才租房子自己干。当时租房子、买衣服的钱都是翠娘借给我的。我刚开始干，也没客人，还是她介绍客人给我。翠娘不是对我一个人这么好，这条街受她恩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其实也不容易，自己带个七八岁的孩子，苦苦地熬日子。四狗子从小就懂事，文质彬彬的，平时见人不笑不说话。从小就爱帮助人，附近住的婆子大都是他干妈，日常买东西都是让他跑腿。那孩子对我也不错的，见到我总喊我三姨。我在庙街一晃四五年，四狗子那年十二岁了。那是个下午，就是如现在的节气，那年比今年还冷。我那时刚起，就听见外面街上乱起来了。一大群婆子哭着喊着。我穿了衣服就去看热闹，才发现是瞎六带了四个人，在祸害四狗子呢。四狗子长的白静，他的干娘们也舍得给他花钱，这孩子平日被打扮的就像个阔少。那时瞎六管着男风馆，他早就在打着四狗子的主意。现在四狗子十二了，正是做小相公的好年纪。这日在街上看见了这孩子，就要捋了四狗子去男风馆。四狗子就是这条街长大的，他什么都懂。知道没好事，就在大街上大喊大叫。我之前说了，这条街上，四狗子的干妈多了去了，听说瞎六要残害四狗子，大家就上了街，堵住瞎六让瞎六放人。瞎六非说四狗子偷了客人的玉佩，客人让四狗子赔二百贯，否则就要被卖入男风馆。大家都知道瞎六是胡说，可就是没办法。这时候翠娘赶过来了，让瞎六放人。瞎六见到翠娘出来了，也说实话了，说是他大哥说的，今天就是要整治她家。翠娘过去经常去县衙后院，谁都知道当时的知县大老爷喜欢她，大家都还以为她能却给县大老爷做妾呢。却没想道县太爷升官走了。翠娘过去依靠知县老爷，好好整治过这群混混，现在知县走了，这些混混瞅见机会了，就开始对翠娘下手了。瞎六对翠娘说，放了四狗子也可以，只要翠娘脱光衣服在庙街沿街爬一圈就行。那天可冷了，我穿着棉袄都冻得的打哆嗦。翠娘被瞎六逼得没了办法，不顾四狗子大喊大叫地拦阻，就毅然脱了浑身的衣服。翠娘为了救她儿子，就在冰冷石板爬，瞎六和螺蛳壳还用荆条抽她的身子。她好不容易爬完了，瞎六又带着十来个人在当街祸害了翠娘。第二天一早，街上就传说翠娘死了。我还去她家看了她，那天四狗子就是趴在他娘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当时哭的我心都碎了。四狗子的干妈们帮着四狗子安葬了他娘。之后四狗子久不见了，只听街上的婆子说，四虎子去码头上讨生活去了。这一晃又过去五年了，我到这条街都十年了，我都快忘了这孩子了。这才又听你说了四狗子。这四狗子也真是好命啊，他竟然投到广州最大的财主家里了，我想这一定是翠娘泉下有知，在保佑着她唯一的儿子呢。“

三姐的诉说，让我掉泪了。四虎子的的身世真是太惨了。这孩子也不和我说，他要是早说了，我早就帮他千刀万剐了瞎六。这些恶人太坏了，我现在开始恨张九娘了，张九娘她们号称庙街十三妹，可她们还在让这些渣滓在庙街横行。说不准，庙街十三妹就是这群恶人的保护伞呢。这种女人我不能要，我坚决不能要。

我现在非常想见到四虎子，我感觉自己在这里呆不住了。

“小勺子，你去都督府。带卫兵来接我走。”我知道外面一定是密布着混混，我只要一露面，肯定要被人给盯上。

“好！”小勺子没废话，让我给他腰牌，他好去调兵。

“腰牌给了白妞子了，你拿我这把扇子，去面见肖师爷。”我从腰带上抽出了扇子，交给小勺子。

小勺子和他三姨交代了几句，就开了门出去了。

“三姐夫是怎么瘫的啊？”我没什么事，开始和炕上的老侯闲谈。

“呵呵，我的两只脚让人给砍了。”老侯撩开了被子，让我看他的腿。我一看，果然他的两只脚被人齐着脚腕给砍掉了。

”三姐夫，这是谁干的啊？“我开口问老侯。

“呵呵，王校尉准备给我男人报仇吗？”坐在炕边上的三姐不无讽刺地问了我一句。

“三姐夫要真的有冤屈，我当然可以帮着三姐夫昭雪啊。”我可不敢瞎答应帮人报仇，我都不知道这个老侯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如何能答应给他报仇啊。

“呵呵，算了吧。别以为自己变成了都督府的嫡孙，你就能在广州只手遮天了。你太小了，很多事你都不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在这广州城，绝不是只有你爷爷的。有些人、有些势力，就是你爷爷也惹不起的。”这个三姐好像对王家有深仇大恨似的，说的每一句话，让我听着都扎心。

“王校尉，你别和女人一般见识。三姐是好人。我不是你的三姐夫，我就是三姐救下的一个废人。这几年，要不是三姐给我一口闲饭吃，我早就饿死了。”

老侯竟然不是三姐的丈夫，三姐竟然在家里养了一个废人。三姐可是做暗娼，这种女人自然是市侩的，她刚刚不顾亲戚的情面，紧追谢仪五十贯。就能看出此女的情商并不高。她十分的现实，你不能给我好处，你就不能在我家躲藏，我真不知道老侯在她家吃闲饭，又是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不用说给这些世家子弟听，他们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傻货。”三姐终于忍不住开口骂我了。

三姐刚刚救了我，她骂我，我也没办法还口。无论如何说，她都是咱的恩人。

“三娘，你别如此说王校尉。王校尉可是剿匪立了功的。他可不是你口里说的蠢货。”老侯发现我有些尴尬，连忙为我解围。

“我的腿是被不良帅给砍的，我之前是南海县的捕快。”老侯给我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我此时才算明白，为何老侯知道文婆子一事，能敏锐察觉我给了他金币。

“侯捕快，你这是犯了何错啊？唐律没有砍脚的刑法啊？”我连问了两个问题，我真是搞不清楚了。

汉文帝十三年（前167），齐国太仓令淳于意因犯罪被告发，朝廷下诏将其押解长安，淳于意无子，临行前骂五个女儿在自己有危难时没有一点用处。他的小女儿缇萦向朝廷上书说：“我伤心人死不能复活，遭受肉刑不能再复原，想改过自新也办不到。我愿到官府作奴婢赎父亲的刑罚，使他有自新的机会。”（《史记·孝文本纪》）汉文帝思之再三，肯定了自新的观点，按照丞相张苍的意见，下令废除肉刑。尽管汉文帝并未彻底废除肉刑，但使城旦、笞刑和死刑取代了延续两千余年的黥、劓、剕三种肉刑，也开启了废除宫刑的先例，从而奠定了笞、杖、徒、流、死封建五刑的基础。

废除肉刑已经八百年了，我现在竟然听说臭名昭著的剕刑，竟然在广州死灰复燃了。

老侯的眼神转动了几下，才缓缓对我说道：“一言难尽啊。王校尉，你是世家子弟，你那里能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生存的艰难啊。四年前，朝廷要在广州查一个案子。少府监亲自到了广州，责成不良人查找线索，不良帅以人手不足为由，让各县衙的班头参与破案，限期追比。我由于办事不利，被上了夹棍，结果腿就坏了，只好让人砍了我的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