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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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水天相接，湖面腾起阵阵水雾，水鸟低掠，偶有水浪拍打，湖中小岛隐约可见，时时传来清脆鸟鸣，岸边芦苇已被淹没，周围高低数顷良田已经遁入水中，鉴湖的需水量已经到达一年最盛的时期。

越州南倚山而北濒海，自古洪水咸潮，交替肆虐，水害频繁。

越州早在越国时期即有建湖建塘、筑塘筑堤之举，南滞洪水，北遏咸潮。由汉至唐，守斯土者名宦迭出，多由兴修水利而为人称颂，湖、塘、堤、闸初具规模。然而塘湖日渐淤积堵塞，阻洪蓄水能力越来越弱，沿海塘闸零星分散，上御下泄洪水，下抗上涌海潮，又时遣台风袭击，不堪重负，常毁常建，百姓和历代疲于奔命，然水害不得治理。

越州辖区内，最大最著名的湖泊当属鉴湖，乃会稽太守马臻在东汉永和五年（140）主持创建。湖涉山阴、会稽两县，是人工而成的大型水库，宋代时，鉴湖周长已有三百五十八里。

晋代之后，西兴运河开凿，后海塘修筑，稽北森林被破坏殆尽，水土流失严重，鉴湖淤积程度越来越大，侵垦增多。自北宋中期始，废湖与复湖便争议不断，最后还扯到了政治立场站队的问题上。

岸边一处高地上，一人骑着矮驴，正驻步远视。

“贴司，贴司！要下雨啦！”

申黎庶望向天空，黑云已经压了一大片，远处的云彩如垂丝般垂落在地面，那处当该是下了雨。

申黎庶勒住缰绳，扭着驴头下坡，反正驴自性格温和，肯于吃苦，又是城中租来的，申黎庶也不惜驴力，坐着让它稳稳当当下了坡，来到众人面前。

“自政和年间鉴湖、广德湖被围垦后，田失灌溉，两州被害民户多流徙，去岁朝中又起复湖争议，官家准后，为何我等今日来鉴湖仓的路上，湖边却还是有大块田地种了作物？”

这下叶平犯了难，他也不懂这些，何伟才倒是知道一点，便接道：

“官家虽说，减免二州租税，但底下当官的总该吃饭不成？说是复湖减租，富户们便将土地贷款转让给佃户，没地的佃户拿到土地，哪还能走？只好渴望天公作美，雨下不到自家头上，继续在湖边种田，以盼有了收成，还上租子利息。”

“另外，二哥可别忘了，去年方腊围了城，又造了一大批流民，眼下被绑在地上的百姓多得是，就像栽进了衙门里的狱子，哪还能走得开？”

申黎庶不再说话，骑着驴往鉴湖仓方向走去，叶平等人赶紧抽出蓑衣给申黎庶披上，防止突然降雨淋湿身子。

一路走一路看，道旁两侧多是田地，田中佃户无论男女老少，皆是面瘦肌黄的一个样子，地里头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光着脚挺着大肚子跟在大人后头劳作，许多人提着镰直接开始割还没长熟的水稻，申黎庶基本上从小生活在城里，做了吏后除非公务在身，否则很少出门，对于这些事情，他自然是不清楚的，便在路边拉住一个老佃农，问道：

“老汉，这稻还没熟透，你等为何今日提刀收割？”

老佃农弯着腰，没理会申黎庶，等申黎庶又叫了几遍，老佃农才不耐烦的背着身子道：

“天要下雨，田都快被这湖给吞了，哪还能管的上熟与不熟？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了。”

申黎庶又问一年收租多少，那老佃农却怎么也不答话了，叶平气的骂骂咧咧，卓子明眼瞅着就要动手，还被申黎庶拦下，一行人又加快步子去了鉴湖仓。

鉴湖仓的门子还没接到县中变故，以为是县中例行检查，想吃点孝敬，便哈着腰请申黎庶里边坐下，笑嘻嘻上了茶水，一阵寒暄过后，叶平的兜兜已经让申黎庶把孝敬钱塞满了，门子眨巴着眼睛盼望着申黎庶赶紧走人，但他知道衙门来的人吏应该还会与自家仓里的库子做笔两全双赢的差事，便伺候着等着库子赶来。

鉴湖仓是个大仓，驻了五六个弓手，眼下都与卓子明等人打成了一片，卓子明还吆喝着改日请他们在城中喝酒。

过了一会儿，不见库子赶来，反而是库子的一个随从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对着门子的耳边一阵低语，门子便赶忙溜了出去。原来在鉴湖仓的库子早就待在仓外候着，见门子出来，一把拽住门子，抖着手中的信，焦急道：

“他娘的，县里送信的刚刚到我这儿，说是申黎庶抓了典史，查了东南仓，要彻查粮仓虚实！”

门子大惊，道：

“这，这可怎么办啊！咱鉴湖仓理应存粮四千九百石，全他娘的放了高利贷，眼下仓中一粒米也没有，提前没得消息，我等也没准备，这可如何是好？”

“容我想想，”库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先进去，拖着他，能赶他走最好！我先去找王家的人，等我带人过来，若申黎庶还没走，我等就伪装成湖中的湖盗截仓，乘乱放上火，一把将仓烧了！”

门子嗅了嗅潮湿的空气，道：“别放火了，待会指不定下雨，你带人过来，若是申黎庶没走，便大喊着杀进来，乘乱把申黎庶杀了，这样一切就好办，如果申黎庶走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便先和王家借粮，把仓子先填起来，等风声一过，再还给他们。”

二人打好了算盘，库子去了王家求救兵，门子大步走了进来，见申黎庶没什么戒备，便继续与其扯起皮来。申黎庶又是一碗茶下肚，对着门子笑道：“天快下雨了，我关节不便，仓里头待不住，你我相谈甚欢，不如去县里坐坐？也就二十来里地，我看仓里养着几头驴，骑上顷刻便到衙门。”

出了粮仓，门子的生杀就全在申黎庶一人手里，他哪敢出仓？便摇着头拒绝，不料申黎庶却呵呵一笑，道：

“听说郑门子虽然连吏职都编不进去，却是家缠万贯，娶妻纳妾，城中有一处宅子，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嘿，小日子过得比我这个贴司都舒服呢！”

郑门子笑道：“哪有的事？贴司莫要听别人胡扯，若贴司想回衙门，我便陪同贴司去一趟也无妨。”

——

刘宋孔灵符，《会稽记》：顺帝永和五年，马臻为太守，创立镜湖。

曾巩《序越州鉴湖图》：“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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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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