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猎人与轻骑兵
“你们说,今天真的是那个黄……黄老鼠让穆淡来替他道歉的吗?”叶芮阳在食堂饭桌上问。</p>
“人家叫黄敏学。你就不怕他又突然出现在你背后?”</p>
“老鼠嘛,从哪里钻出来都不意外。”</p>
“要是他爸在你背后一站,看你敢不敢这么称呼他。”</p>
相声又开讲了。</p>
“我觉得黄老师挺好的,上课讲得好,从来不拖堂。上班会课也有意思。好像还会打篮球?”米乐说。</p>
除了明明,我们都是二班三班的,这一点大家一致同意。</p>
“我觉得穆淡和他的个性差得蛮大的,两个人关系还这么好,也挺难得。”明明说。</p>
“性格不同正好互补嘛,是吧?”叶芮阳又在征询别人意见了。然而这只是个习惯,他心里早就有了肯定的答案。</p>
“你和川哥互补吗?”米乐问。</p>
“我说的是朋友,父子之间可不是这样的。”</p>
这两人每天的最大乐趣就是轮流当对方的父亲吗?</p>
米乐用胳膊肘悄悄捅了下我:“我们俩好像还挺接近的吧?”</p>
我笑了笑。</p>
“你们说,要是我们真的进了校队,黄敏学成了我们的队友,你们能接受他这种风格吗?故意找犯规、挑衅,还有点小动作……”明明问得挺认真的。</p>
“我都行,没什么人不能当队友的。”川哥第一个表态,“当然叶芮阳就难说了,主要是他可能进不了校队。”</p>
“去死吧。”</p>
“谁去死?我还是他?”</p>
“你们俩都去。”</p>
“所以叶老大你不接受他?”我问道。</p>
“没有啦。他要是我这边的,我估计还挺喜欢,这是实话,毕竟他都是针对对面,不像某些落后分子,出于嫉妒,只知道对我打击报复。”</p>
张涛涛说他没什么意见。</p>
“我觉得他挺有斗志的,就像穆淡说的,想赢。我老爸总说我有点软,动作不干脆。今天算是被他抓住弱点了吧。我爸还挺喜欢那些强硬而有心气的球员的,哪怕有点脏他都不在意。”明明耸了耸肩,“我是真脏不起来,也不会表演。”</p>
“早知道会送点,干脆就连人带球一起铲了。”叶芮阳说着,看大家没什么反应,尴尬地笑笑,“好吧,开玩笑的,我都不太会铲球。”</p>
“他专注弹吉他的话,我会更喜欢他的。”米乐的回答倒挺有意思。</p>
也不知道米乐踢球是什么风格?今天他拿着球鞋来了,没得到出场机会。下次应该跟叶老大说说。</p>
“所以柯柯呢?”叶芮阳来问我了,“我都承认了,真是的,很多时候真是立场决定态度呀。”</p>
我吗?没太想过这个问题。最初踢球纯属是弦弦带着我,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我没有考虑过胜负的问题吧。兴许我最初只是想陪着他玩罢了,可能还跟他吵过,说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便非要拖着哥哥一起。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希望跟我一起战斗?对,大概是的吧。踢球似乎成了兄弟间的事,他想要我们俩一起,于是我就去了。一起战斗,是输是赢倒没那么重要?他可能确实是挺想赢的吧,经常拼得一身伤,还得我帮他涂碘酒。</p>
如果我不在场,他就不想赢吗?应该不会。或许是他想和我一起赢。至少和他在一起时,我渐渐开始这么想了。</p>
想起来了,有一次比赛,真的有对手在他带球时飞铲过来。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所有比赛都是禁止铲球的,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铲球往往会伤到人,更有甚者可能以铲球为名报复对手,听说在职业球场上这样的例子也不罕见。那是一个恐怖的场面,我看到弦弦被铲得飞起来,像被疾驰的车撞到,随后失控地落到地上。虽然事后他说是为了躲避而跳跃,可目睹此情此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宛如抽空的河床。大家都愣住了,甚至包括铲人的对手,而摔倒的弦弦却立即爬起来,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独自去追往前滚的球。这是一套过于完整和果决的动作,以至于没有任何衔接,似乎他在空中时就准备好要起身继续追球了,甚至不像考虑过自己会受伤或爬不起来。</p>
裁判这时才吹停比赛,对铲人者出示红牌。而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想到要冲上前去。于是,我推了他一把,大家都聚过来拉架……</p>
赛后他来我们这里道歉,说自己只想争球,不想伤人,脑子发热了。在这之前他已经被教练骂哭了。</p>
我不接受道歉。</p>
“我不接受。对不起。这不是真的想赢或者强硬。”我觉得我说这句话时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点犹豫。</p>
“欸?看来柯柯你很‘理想主义’呢。”叶芮阳有点惊讶。</p>
“什么叫‘很理想主义’?”米乐问。</p>
“就是有点不知变通?我常听大人这么讲年轻人,有时我也被这么说过。比如说吧,我看了这么多足球赛和篮球赛,有不少球员就不‘理想主义’。他们像黄敏学那样,为了赢球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就是非常合理地利用规则,钻规则的空子。故意造犯规,挑衅对手,让对方情绪失控,在身后搞小动作……可能会有人很不屑这些手段,但如果这些球员获得了冠军,就不会有太多人记住他们的行为,或者会觉得他们干得好呢。”</p>
“那多没意思啊。”张涛涛说。</p>
“可现在的体育赛事就是非常功利的。拿到了冠军就拥有一切,拿不到就什么都不是。很多球队都有一两个‘恶人’、‘打手’吧。有谁会记得每年的体育道德风尚奖给了谁?大家只知道冠军是谁。所以说自古决赛无名局,近些年好多关键比赛都踢得非常难看甚至肮脏,冲突不断。似乎关注的重点不再是比赛精不精彩、球员有没有球德了,而是自己支持的球队能不能取得胜利。如果把胜利放在第一位,其他事情就都不再重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