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另谋他途(2)
这是张海潮刚刚参加工作时下基层实习的第一站,五年时间,曾经有过接触的很多职工都经历了岗位调整,原来的班底所剩几。
全站上下没有因为张海潮的调任而人心浮动、喧闹异常。下午吃过饭,喜好散步的老同志围绕着生产区和生活区的马路来回转圈,时不时做着踢腿、扬臂、扩胸的动作,还有的同志趁着夜色未落在院子里面打羽毛球。偶尔一两个工人碰面,对方唤声站长,他投以微笑。没有人对他有感情、有期待、有幻想,完全不像机关同事那么热情,张海潮有些不适应。
他下午已经与党支部书记和其他副站长见面并熟聊,他们本就认识,客套一阵便各自奔忙于自己手头的事情去了。张海潮先是到厨房转了一圈,厨房就在宿舍的尽头。他知道当前这个做饭的婆娘是从十几公里外的乡上新雇来的,已经不是他刚参加工作时的那一个,而她正在收拾碗盘刷洗灶具。张海潮随便聊了几句,所事事地闲转导致面前这个身兼多职的做饭婆娘有些拘谨,他便没再细聊,转身去了员工宿舍。
在一个年轻职工的宿舍,正躺床上玩手机游戏的职工见站长进来,表现得很不好意思,以致热情得有些过头。他撇下手机,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各色饮料放到电视柜前,而他的舍友则麻利地卷起中间床上凌乱的塑料袋、脏衣服、手套帽子等一股脑塞进了衣柜,示意张海潮坐在床上。为了拉近距离,张海潮主动挑起话题,聊起了手游,只不过他并不擅长,很快就把话题聊到了尽头。他又转身去了其他宿舍,他的目的是找一些五年前曾在这里工作至今的职工,聊聊五年前的感情有助于他在这里快速站住阵脚。
确实还有几个没有调走,只不过都是由四十多混到五十多的老同志,除了恭维地说五年前就看出他有领导潜质,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顶头上司云云,好像也没什么共同的话题。五年时间,虽没经历什么沧海桑田,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这里早已经物是人非。即便物是人是那又如何?五年前,张海潮在这里并没有深交的朋友,甚至发生过很多的不愉快。五年前这里正在开发,人心惶惶,谁又能记得谁?
完事儿,实在没地方去,张海潮转悠着来到生产区。他没在院子里转悠,而是直接进到值班室,也就是他刚参加工作时上班的地方。值班室里跟以前也大不一样,五年前这里还只有四台方屏液晶显示的电脑,当时就已经忙得不亦乐乎,如今却又增添了四台变成八台,不知值班人员能否应付得过来,墙上也增设了大屏显示的液晶电视,比以前阔气了很多。
值班室里本来坐着两个人,都是女同志,一个四十岁上下,一个是才参加工作的小姑娘,两个人张海潮都认识。见张海潮进门,两个人都自觉站起来让座,张海潮却示意他们不要客气,自己则靠在了窗子旁的暖气边站立。他们聊着工作强度、常见问题,以及倒班、家庭等等。张海潮还和他们聊到自己才参加工作时遭遇的窘况,还有自己年少不懂事儿如何惹恼了师傅,别人怎样把他这个大学生挂到空中,直聊到晚上十点多,两人都忙碌得巡检抄数据做十一点的报表,张海潮才不告而别。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张海潮仅用一天便和工人们打成一片,所有人他都认识,这得益于他当过办公室主任的缘故。除此之外,一些由当地老乡充当的外雇工也寻着能攀附到的关系找来和张海潮套近乎。还有一个自报奋勇的奇葩,苏玉财。他与上任站长极不对付,被辞退三次,却因寻到的后台关系太硬又屡屡被重新安排上岗。其中一次还是张海潮当主任时,yi把手交给张海潮一张写有名字和电话的纸条,由他经手安排上岗的,所以苏玉财以此为由将张海潮认为帮过自己的贵人。
张海潮新官上任,会有很多看着不顺眼的地方,可是不能盲目行动,不能搞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样会得罪人。但当了站长就要挑起大梁,不能成天浑浑噩噩,必须要使单位的工作见到起色,因此,张海潮常常待在宿舍,闭上门,思考很多。
当一个站长,面临的困难还是很多的。基层单位虽然看起来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却是外强中干,几乎没有自主权力,包括财权、人权。张海潮所在的站算是明星站,产量几乎占到全单位的一半,以致于有很多人会开玩笑说全单位的奖金都看在张海潮的脸上,但实质上他们只管干,却并没有奖金上的优势,也没有政策上的倾斜,甚至做一些小修小补小改小革都不会得到上面任何的支持,这是其一。全站上下正式职工有八十多口人,因为各种原因,从干部岗位上退下来的老资格占了一部分,老弱病残以及长期请假的占了一部分,公安机关重点关注的困难户占到了一部分,真能拿得出手的青年骨干寥寥几,这是其二。财权、人权都攥在上级手里,想要做一些事情谈何容易?
张海潮此生都在感谢两个人,一个是前任yi把手,一个是前任书记,在这两个人身上他确实学到很多东西。只可惜跟对了人,却跟不上别人的脚步,才学了没多长时间,两个人都被调走了,要不然他还可以学到更多。正是基于所学,他很快在自己的工作中找到了思路,最基本的,队伍要稳定,不能出乱子,兵来将挡,这个要慢慢来;生产上也不能出问题,安全问题一票否决,这方面来说,他用心叮嘱了可靠的副站长,再说,他自己也懂。
队伍稳定和生产安全有了保证以后,想要让工作变得有声有色,就要搞一些管理特色出来。张海潮先把几个班子成员和一些关系不的年轻人聚到一起,开一个小会,谈了一下思路。考虑到年轻人的发展问题,他决定先着手打造一个创新型班站出来。他清楚,指望一帮吃喝玩乐的内部子弟搞出一篇像模像样的论文来基本不可能,但专利可以。他给年轻人们讲了专利的好处,工人身份的以后评技师、聘干部转身份的时候用得上,干部身份的以后参评工程师、副高级工程师的时候用得上。当然,如果能够有好的想法,搞出的专利真能创造出经济效益来,对所有人来说更将是难得的意外之财,不过,他告诉所有人基本不要在这方面抱有希望。他说一个专利可以挂十五个人的名字,只要你有贡献都可以挂上去。十来个人里,除了包括张海潮在内的三个人是正经大学毕业以外,其他人都是类似野鸡,烧钱烧出来的文凭,有了铁饭碗本想一辈子如此这般养尊处优混吃等死,甚至都没有想过能像父辈们一样起码在退休前混一个高级工的职称,此时一听跟上混也有机会混到技师,当然眼冒绿光。而其他两名大学生听此也兴奋异常,专利当然比一般论文含金量要高,况且即便是到不入流的杂志上买一篇一般论文也要上千块,如此亲身参与得来的远比买来的实惠。
俗话说物尽其用,张海潮早就知道自己手下的这群人中有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好材料,也是一个内部子弟。这人只因干活儿实在不上道,被老同志责骂、被年轻同志唾弃,性格懦弱哭哭啼啼,被当成废物。这人因为大学里学的机械,会CAD制图,到张海潮手里成了宝贝,当即被任命为专利小组核心成员,又给了个中介的联系方式,让他以后负责联系申报专利。
实用新型专利,足以作为创新小组起步之用,可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实用新型专利。张海潮又开动脑筋举例,可真到用的时候却又脑盲,想了一阵才说:“凡是你认为这个东西不够好,这个工具干起活来不够方便都可以改进,七十亿人里你第一,就是专利。汽车两个轮子跑不稳,再装上两个轮子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就是专利。你用着这个扳手不顺手,怎么想办法把他改顺手就是专利。”他实在举不出什么例子来,话说,如果能像模像样列举几个的话,没准他自己早就搞出几个专利了。
众人一听,看似简单,你一嘴我一嘴说起来。最终,有两个方案比较接近实用新型专利,一个是将套筒扳手稍加改进,另一个则是装在皮带拔轮器上以防操作时拔轮器脱落伤人的辅助器材。前者更简单,画图容易加工也容易,经过商量,他们决定就用这套改进扳手试水。
打造创新型班站才刚刚是个开始,张海潮还有很多想法,不过这些想法不是早前就想出来的,而是身处在这个环境里的时候,深深地了解到周围所具备的条件,才能偶然想到一个比较有创意的点子。一切都做的顺其自然,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