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梦断
第十四章梦断
七夕那晚,邵亦峰和林念初道别后便带着对未来颇为迷茫的心情回到了省人民医院,他知道,第二天上午将是他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论结果好坏,于他而言都将是一个未知的挑战。如果是好的,他将要付出比平常更加辛勤的努力才能拉回休息两个月所落下的成绩;如果不好,他失去的将不止是人生的梦想和目标。因为他的生活并没有人们看到的那样光鲜,他也没有人们所说的那种拿着奖金吃利息的权利。可是作为一个职业运动员,作为一个针灸推拿系毕业的本科生,即使没怎么上课,他也已经隐约猜到了结果,只是在没有看到那张“判决书”之前,他还渴望着有奇迹能出现罢了。
整整一夜,他都处在一种痛苦的、茫然的、恐惧的复杂心情当中,尤其是想到未来将要面对的痛苦和坎坷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走进了空气稀薄的高原那样难受得透不过气来。直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照耀大地的时候,他才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在清晨细碎的阳光里,带着他仅有的一点点希望走进了病房。
X光片。磁共振、关节镜以及一系列触诊检查结束后,到场的三位北京专家便和他的主治医生团队到一旁的会议室开始了一个小型的会诊,而他则如一个受审的犯人般在教练刘建林的陪同下焦急的在门外等待着结果。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会议室里的讨论却迟迟没有结果,而他那仅有的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也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殆尽。
当那张写着“两年内不能进行剧烈运动”的诊断书落入他手中的时候,即使隐约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他整个人还是因为过度震惊而颓然的坐到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如果说诊断书没有出来之前他还能看见尽黑夜里仅有的一点星光,那么现在,他就彻底陷入了黑暗的深渊,没有光亮,更没有未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他只知道他将那张诊断书看了又看捏了又捏,终于在第N次的确定上面书写误之后,才狠狠的将它揉成一团扔向了窗外。此时此刻,窗外的阳光已经明媚如火了,可是他的心却如同雾霾天气下找不到方向的旅人般迷茫而不知所措。突然间,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曾经训练的场地,出现了他热爱的第四第五道,出现了他挥汗如雨飞奔在赛场上的飞扬与激情,出现了他每次在领奖台上高举奖牌的激动与狂喜……他是那么热爱它们!然而现在,他却要和它们告别了,想到这,一滴痛苦的泪水缓缓滑落,随着一种咸咸涩涩的感觉进入口中,他终于狠狠的一拳砸在了窗棂上。
当邵亦峰痛苦的神态落入刘建林眼中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写满了惆怅邵亦峰是他迄今为止带过的最出色的运动员,技术出众天赋极高。如果不出现这次意外,他将毋庸置疑的成为北京奥运会田径赛场上最闪耀的明星,不但可以收获他人生中含金量最多的一块金牌,更可以给自己带来尚的荣耀,可是现在,一条受伤的腿却断送了他所有的梦想与前程,他心中的痛苦岂会比他少?但是为了让他能够尽情的发泄一下痛苦的情绪,他在叹息一声之后奈的走开了,不是他不想去安慰他,而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要为他争取一个恢复训练的机会,因为4年之后还有伦敦奥运会。
邵亦峰尽情地发泄之后便冷静地躺回了病床上。既然重回赛道望,那么他就要为自己的未来做好打算,他不能就这么一蹶不振,不能就这么被困难所打倒。他是个男人,就必须有男人的担当与责任。
“小子,今天心情好点了吧?”当刘建林再次出现在邵亦峰面前的时候,后者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淡然温和的气质。
邵亦峰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显然多余的问题。
“想开点吧,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刘建林说着递给邵亦峰一支烟,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说道,“这里面是省残联招聘队医的合同,医生不是说两年以内不能剧烈运动吗,你还年轻,我看这两年你就在队里当个队医,顺便恢复恢复训练,等两年后再重新开始,到时候还来得及去参加伦敦奥运会。”
刘建林的话让邵亦峰一阵感动,虽然只是个队医,但这样的待遇已经是来之不易的了,毕竟他现在等同废人一个,省残联肯给他这份工作,估计是刘建林费了不少功夫才弄来的。可是面对这份合同,他却犹豫了,第一,他不能忍受日日与队友一起却不能训练的日子,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参加比赛而对此动于衷,他更不能想象当他们拿着奖牌回来时自己那痛苦奈的心情;第二,他现在的状况自己很清楚,别说恢复训练了,就是连续站个三五个小时都受不了,何况体育赛事风云变幻,谁能保证两年之后他有能力去参赛;第三,他现在的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只拿队医那每月1500元的微薄工资,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钱。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拒绝教练的好意,思来想去只得故意模棱两可的说道:“刘导,我现在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恢复训练怕是不可能了,至于队医,我想我也未必能胜任,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刘建林带邵亦峰已经五年多了,既了解他的为人也了解他的心性,所以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但是他又实在不忍心就这么让他走了,为了挽留住他,他只得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医学没有绝对,妈的,他们说两年不能动就真的两年不能动啊,回头老子再给你找几个这方面的专家,好好给你看看。要是能动,我就让徐主任给你通通关系,明年哪怕去二队(奥运会东道主国家可以组织两个代表队,分别为一对和二队)混混也比出去强啊,要不……”
“别。”刘建林的话还没有说完,邵亦峰便果断的打断了他。倒不是他对奥运会不心动,而是他这条腿现在实在不给力。而另一方面,他是个极其要面子且自尊心极强的人,原本他是众望所归的捧金者,如今却沦落到去二队垫项,他丢不起这个人,也受不了那种巨大差距下的白眼。但是他在运动队混迹多年,虽然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还是比谦虚地说道,“刘导,这事您别费心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现在这副模样,反正练也练不成,就不占这个名额了吧。”他说着停顿了会继续道,“这两天我想了很久,既然体育这条路不能走,我还可以做推拿,哪怕可能一辈子也挣不到08奥运金牌那么多的奖金,但至少学以致用。”
刘建林虽然有些不适应他这种虚伪做作的语言,但是他的顾虑他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毕竟让一个将军去当伙夫,这样的天壤之别没有人能受得了,至少练体育的这帮小子肯定受不了,何况是在这方面一向自视甚高的邵亦峰。不过他的后半句话却还是让他大感欣慰的,一个人只要还有思想就一定还有斗志,于是只得叹口气道:“小子,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勉强了,只是四年之后的伦敦奥运会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他说完拍了拍邵亦峰的肩膀便失望地走开了。而邵亦峰却看着刘建林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再见”之后便点燃了手中的烟。
两天后,邵亦峰已经坐在了位于滨海开发区的家中了,不过为了避免运动队里那几个哥们的“骚扰”,他还是关掉了所有能与外界联系的设备,准备在家里好好清静几天,顺便陪陪他母亲姚淑华。可是当他想到股市里那一堆还不知结果的股票的时候,还是在三天之后开了机。
邵亦峰的母亲姚淑华虽然身体不太好,但见到儿子回来还是里里外外忙着为他烧茶煮饭,甚至命令邵亦轩去菜场买回了他最喜欢的梭子蟹,那殷勤的模样竟让他有些受不了。本来,他内心对她是有所怨怼的,如果不是她身体不好,如果不是她总是情绪不稳定,在呈贡的时候他不会因为她而心神不宁,甚至可能不会在比赛的时候出意外,可是,当他回到家,当他看着她为他忙里忙外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柔软了,毕竟她是他的母亲,何况,自己的失误本不该怨怼任何人。所以,当姚淑华再次走进厨房准备再去为他烧一碗汤的时候,他终于果断的制止住了她,“妈,你别忙了,坐下一块吃吧,我这次可能要在家里呆几天,你有的是时间给我做饭。”
姚淑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虽然看上去她的面容苍白的略显病态,但是举止大方,声音温柔,想必年轻时应该是个端庄贤淑的女子。。此时她正端着盘子朝厨房走着,听儿子这么一说,脚步立刻一顿,“啊?亦峰,你现在不是备战08奥运吗?怎么有空在家常住啊?”
邵亦峰一笑,“9月中旬要进行半年的封闭式训练,这次教练特地放假让我回来看看您。”因为姚淑华身体不好,他不想说出真相让她担心。
“那真是太好了,你呀,自从过年出去之后都没有回来过,可把妈想死了,这次你可要在家里好好陪陪妈。”姚淑华说着便高兴的坐在了儿子的身边。
“妈,我哥都说了这些天在家陪您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吧,我都快饿死了。”这时,许久不语的邵亦轩终于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