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忆

当时的骆飞听完没说什么，他想过离开，去一个新的地方，可是没有钱，他能去哪儿？能活多久？又能做什么？那时候的他并没有答案，只好被动地听从父母的一家之言，接受父母的一手安排。

新学期开始了，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晚上，妈妈一边帮骆飞整理行李箱，一边唠唠叨叨地叮嘱着他生活和学习上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内容，骆飞一句都没有听到，他只是哼哼哈哈地敷衍着妈妈。面对这样一所重点高中，骆飞感到莫名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地方不是他应该去的。

报到的那天上午，天气阴沉沉的，妈妈把骆飞送到学校大门口。骆飞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一只手拉着行李箱走进校园。校园里很安静，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大概有近百名和他同龄的花季少年，几乎都戴着眼镜、穿着肥大的深蓝色校服，背着书包，拉着箱子向前走，然而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行李箱的轮子滚过地面的沉闷的声音之外，就很难再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了。

骆飞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几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从他两侧走过。骆飞发现，这些少年之间没有交谈、没有欢笑，即便是有三两结伴的，也不过是在一起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令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傻子都看得出来，踏进这所学校的每一个人都是拿命来拼的学习精英，而他，一个差生，一个彻头彻尾的学习困难户又怎么可能在这里争得一席之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外的妈妈。妈妈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见儿子回头，妈妈的脸上立刻泛起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僵硬、紧张，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期待与难以掩饰的担忧。面对儿子的回头，妈妈故作乐观，右手在面前握成一个拳头，示意他一定要加油。

骆飞耐地转回身，压低帽沿，汇入了那片深蓝色的人群。人群一刻不停地向前流动，仿佛一条静默的河流，从学校的大门口一直流向校园深处的一座象牙白色的大楼里。

这座象牙白色的大楼便是学校的主教学楼，呈巨大的U字型，站在楼前，不用刻意抬头，就能看见外墙壁上迎面挂着几条醒目的红色条幅：

“吃苦受累视死如归！”

“辛苦三年，幸福一生！”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熬一个春夏秋冬，享一生荣华富贵！”

“我拼命，我怕谁？”

……

骆飞停下脚步，把条幅上的内容逐条默读下来，条幅上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凉飕飕地架在他的脖梗子上，仿佛他即将要进入的是一道有去回的鬼门关。走到这里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停下脚步，片刻之后，骆飞感觉身边那条静默的蓝色河流突然变成了鲜红色的激流，每个人都涨红了脸，加快了脚步，奋勇向前地奔涌起来。校园里仍旧是没有什么声音，但骆飞却仿佛听到了凶猛的波涛拍击在巨石上碎裂成数片水花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这种暗潮汹涌的寂静骆飞以前在游戏里也遇到过，每逢巨兽强敌，大战在即的时候，原本叽叽喳喳的公会频道里也都会变得鸦雀声，很少有人说话，直到战斗结束之后，公会频道里才会恢复生气。而此时此刻，在现实世界中，这种真实而庞大的寂静让骆飞倍感不安——他觉察到了巨兽的气息，却看不清巨兽的样子，更加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面对，又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与游戏中不同的是，在这里没有退路，不能关机，只能迈开脚步汇入那条奋进的红色的激流里。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自己也变成红色，只好把下巴藏进衣领，把帽檐压得更低，就那样一直蓝着，夹在在那片红色的激流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