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继续向前走，骆飞走进了一片婆娑的树影，又走出了一片婆娑的树影，走进了一片灯光，又走出了一片灯光。凉风习习，时不时有汽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可能是刚躺在地上睡了一觉的缘故，此刻骆飞的大脑里异常清醒，那些缠绕着他的问题又出现了，他要去哪儿？他会死吗？只要活着向前走就可以吗？他不停地问，却百思不得其解。他清醒地迷茫着，沿着一条未知的路，前行。

一阵凉风吹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傻，身分文地行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前面除了死亡还能有什么呢？他苦笑着停下脚步，凄惨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痛苦，非是痛苦，尽的痛苦。

夜越来越深，整个城市都仿佛进入了梦乡。

哑巴送的煎蛋烧饼在口袋里，热热的，散发出一阵阵香气，骆飞坐在路边掏出烧饼，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起来。不得不说，哑巴做的这五香烧饼真的是很好吃，酥软可口炉火纯青，尤其是在夹着煎鸡蛋的时候，格外好吃。

骆飞坐在路边吃得满嘴都是香味儿。很快，两个煎蛋烧饼就吃完了，他继续坐在路边，感受着两个煎蛋烧饼在他的胃里被慢慢地消化、分解，源源不断地释放出食物所含有的热量。那些热量缓慢地注入到骆飞的血液里，带动着血液在全身加速地流动起来，使骆飞的身体逐渐变得暖和且躁动不安……他想起了哑巴和她的女儿，有些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沿着脚下的路继续向前走。

继续向前，骆飞一个人在黑夜中跋涉，从一条小路走向另一条小路，从一片黑夜走向另一片黑夜，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骆飞的身体里流动着，似乎是要带着他去继续寻找那可以照亮黑暗的光明，然而，他脚下的路却越走越窄，两旁的路灯也越来越昏暗、越来越稀疏……远处楼房里的灯光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整个城市仿佛渐渐进入了梦乡，他又走了很久很久……大概是煎蛋烧饼的热量耗尽了吧？他开始感到疲惫，举目四望，黑暗中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光点，微弱且持久地亮着，他死死地盯住一个，倔强地朝着那个光点不停地走着——他已经很累了却不想停下来，而是拖着那具早已疲惫不堪的躯体继续向前走着，义反顾地想要走到最后，走到所有的光点都消失殆尽。

这个城市的白天很暖和，甚至是有些热的，但是夜里却很冷。骆飞感觉自己的两脚酸痛，身体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凉，他几乎快要走不动了。他甚至开始有些高兴，他这下可以死了，可是他一直盯住的那个光点却始终都没有熄灭，而是在一点一点地变大——死神并没有在这样一个冷冰冰的黑夜里降临在他的头上——他既没有被累死，也没有被冻死，而是走到了一家开在街角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的门前。

远远的透过玻璃窗向店里望去，这家在深夜里仍旧营业的便利店里除了一名店员之外一个顾客也没有。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统计过，像这样全天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在深夜里能有多少顾客？收回多少成本？赚取多少利润？但它就是这样既霸气又傻气的存在着，彻夜地亮着灯，彻夜地开着店门，彻夜地守着一名店员，为深夜里极少的顾客提供着便利。

当骆飞迈着疲惫的脚步踏上便利店的台阶时，便利店的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打开了，门里面的自动应答机里发出“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在深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的清脆响亮，尽管语气有些生硬，但还是让骆飞产生了一种被接纳的亲切感。他走进去，身体立刻被便利店里暖融融的空气包裹住，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腿脚酸痛比，他咬着牙走到玻璃墙边的简易餐桌旁，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才侧身环视周围。

便利店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商品，大多数是食物和饮料。骆飞感到又饿又渴，可是兜里却连个买水的钱都没有，只好干巴巴地坐在那儿舔嘴唇。当然，他从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便利店里弥散着浓浓的关东煮的味道，他歪着脑袋向收银台方向看了一眼，香喷喷的关东煮在那边的玻璃柜台中正冒着热气。收银台后面年轻的店员刚好也抬头看到了他，礼貌地冲他点头微笑，好像是在说：“你好，要不要来选一份关东煮？”

吃关东煮的钱肯定是没有的，但是……骆飞突然想到关东煮的汤是免费的！于是他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涨红了脸问店员：“嗯，这关东煮的汤……要钱吗？”

“汤是免费送的。”店员爽快地回答。

“那……那，给我来两杯汤吧。”骆飞开心地说。

“这个……”店员想说这汤是需要购买至少一份关东煮才能免费送的，但是，他迟疑了一下，眼前这个落魄、害羞的年轻人令他心生怜悯。店员年纪不大却深知人间不易，不知道着这个深夜里走进来的年轻人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他法插手别人的生活，但是此时此刻提供这样一杯热汤和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是他可以做到并且也乐于去做的事情，于是，他转而微笑着说：“好的。”然后热情地盛了两大杯热汤递了过来。

骆飞开心地接过热汤走回到餐桌旁，看着窗外的黑夜，暖暖地喝着，不一会儿就喝光了所有的汤，然后舒舒服服地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清晨，都没有人来打扰过他。

早上，太阳出来了，外面的世界又热闹起来，便利店里的生意也繁忙起来。

骆飞醒了，伸了个懒腰，走出便利店。在门口，他想起了夜里的那名店员，回过头，透过玻璃门向里面看去，那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店员正在收银台前忙着为早起的人们加工早餐。

骆飞不由自主地冲着店员笑了一下，迷蒙的晨光中，他仿佛看到那名店员也把脸转过来，面向他，就像在夜里那样，朝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一个温暖而友善的告别倏地一下钻进了骆飞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