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出走
夏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身上套着宽大的水泥灰工装,那是夏庭松穿剩下的。她额前的刘海一直垂到了鼻梁上,窗帘似的遮住了小半张脸。
路过的三三两两对她指指点点,夏清都快习惯了。
因为学习老拖后腿,讲话还有乡音,夏清自知不招人喜欢,身体的发育和日渐冲突的性别观念,让她对自己愈发明显的女性特征莫名羞耻。
在夏清的观念里,女性,特别是婀娜曼妙又花枝招展的女性,全是没出息的代名词。她们哭哭啼啼病病歪歪,唯唯诺诺矫揉造作,简直讨厌至极。
夏清痴迷力量,崇拜红色娘子军,最喜欢的戏词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只可惜,她托身错了性别,甚至托生错了年代。
夏清相信,若是在古代,自己好歹也得是个武将,实在不行当个穆桂英,反正总比现在强。可惜事不如人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夏清孤独地收敛起了在黄家村干活的勤快劲头,拒绝了夏庭松和大姐多次劝说自己改变形象的好意,终于破罐子破摔成了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一阵冷风刮过,夏清冻得直缩脖,双手顺势插进裤兜。她摸到了平日买菜精打细算攒下的钱,连同为数不多的压岁钱,全被自己的体温焐得热热的。
“冯姐,又去进货?”
夏清闻声望去,一个小嫂子正和冯婶打招呼。
这几年政策放开了,冯姐这样的买卖无须再遮掩,只是她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最近开始带起了学徒。
“冯婶,冯婶。”夏清心里一动,朝她走去。
夏清喊了两声“冯婶”过后,倏地闭了嘴。
三个月前,夏庭松因为管着工程队实在抽不开身,客气地和冯姐提了辞呈,正式宣布不再兼职她家的会计。
冯姐虽然失落,但念在前些年夏家人冒着风险对自己的生意颇有照顾,又见夏庭松为人坦率真诚,忖着买卖不成仁义在,便另谋出路了。
夏清喜欢冯婶,打从几年前第一次摸黑来镇上找她爹开始,冯婶就夸过她将来有出息。夏清很喜欢这种带着某种预言般的肯定,听着舒坦,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原本夏清只是想和这位婶婶打个招呼,忽见一行妇女当中夹杂了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小伙子,她多年前渴望去省城的愿望忽地一下重燃了。
夏清在脑子里飞快地琢磨:
直接上前去央求肯定是行不通的。现今冯婶已经和她爹解除了合作,那么和她夏清的关系就更远。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爹还在给冯婶那里当会计,凭冯婶小心谨慎的性格,估计还是不会带自己出远门。
大姑娘家家的,万一走丢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这道理夏清是懂的,因为懂道理,这么多年来她没给人家添过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