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之玉
听到她重音放在“如今”上,张擢顿时心中透亮。
毕竟先土司祁贡哥星吉确是一位风云人物。
前元时官居甘肃行省理问所官,习识边情,精通蒙、汉、土、藏四种语言,在当地颇有声望。洪武元年即率部来归,领命宁正将军麾下,开奉诏受谕之先河。后更是招抚部族、平定叛乱,从征次数达七次之多,直到最后阵亡于居延海。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日的话题。
祁昆玉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方才上任,还未见过边卫堡寨罢?正好也请大人了解,这边军屯垦是如何进行的。”
张擢不疾不徐地道:“祁小姐怕是有所误会,在下虽为江南人氏,年少时却也曾游历九边,遍识塞上风土民情。”
看出祁昆玉的不解,张擢又继续道:“在下少时......母丧,随父扶柩送母归乡,于宣府、大同一带守孝三年。见识过边堡,登过烽火台。看过关城草原、延袤万里,山川联络、列阵屯兵,带甲四十万,北去千里、以镇河山。方知江山远阔,处处殊异,非一言所能蔽。”
祁昆玉微微动容,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张擢又道:“北部卫所更近鞑靼、瓦剌,因而漠南平地山间,都为军户放牧牛羊、培育战马,以内则金铁城池、固若金汤。”
“而西北则不同。西陲路途遥远崎岖,军粮难输,更兼之地广人稀,产粮不足以供应边军,遂实行屯田制。寓兵于民,以军养军,三分守城,七分屯种。不过我观西宁卫地处河谷,且青海水草丰美,虽军户居多,民户却也着实不少。”
祁昆玉笑道:“大人博闻强识,见识非凡。高羌堡是一大堡,辖十数屯田百户所,积各屯粮草于内,各小屯按日取用。一旦有警示,则人畜尽入堡中,各堡之间互为犄角,见机应援。”
“如今高羌所辖各屯军民及部民,一炷香以内便可尽数退入堡中,力守待援。”
看到祁昆玉神情略带骄矜,张擢不由微微一笑。
他有些意味不明地道:“祁小姐自幼生长在此处或许无所察觉,我却觉得,这里比京城更好。”
祁昆玉轻笑:“大人也真会打趣儿,京城何其繁华,岂是一点塞上景色就可比拟的?”
张擢摇了摇头,却是正色道:“祁小姐该明白我的意思。西宁诸多世家,却是众建齐心,而少龌龊怨怼,这才是真正难得。需知前元时本就将大量河湟百姓迁去他处,后又多发瘟疫、屡遭兵燹,当年明军攻入河州时,所见白骨堆天、惨不忍睹。”
“而今不过卅载,便已旧貌换新颜,将新城治理地井井有条、安居乐业,边军与土司,俱是居功厥多。若所有人都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从无一日安宁,那祁小姐所请之事,也是办不成的。”
祁昆玉理了理额前散碎的发丝,阳光倾泻而下,使得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纯粹的笑意:“大人如何知晓,此事是我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