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已经忘记自己那天是怎么从警局走出来,搭车返回老房子的了,大概如同一只被剥了皮的丧家之犬吧。
在消沉等待了两天后,我再次出发寻找妹妹。
我始终不太相信妹妹是碰巧在这个时间遭遇了某种不测,我相信她还活着,而且应该没有被什么人关押起来。
除了盲目和无可奈何的乐观外,这种判断的另一个依据是,妹妹并非第一次做这种“逃离”的事情。所以我想,这次可能也不例外。
也许明天她就会重新恢复与我的通讯,也许就像火车站那次,当我循着线索寻找,她会再次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此外,那时我想到的唯一一个,还没有断掉的线索,是妹妹的一个大学同学。
2013年9月我跟妹妹回她们学校办休学那次,路过大学食堂的时候,我见过这个女生一面。
老实讲,我那会儿的第一印象是,如果一般的毁容事故不幸降临在她身上,也许并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小眼睛、塌鼻子、宽下巴、厚嘴唇、麻子脸……所有常见的世俗审美缺点几乎都能在这张脸上找到,并且她还有点胖。
所以,当妹妹和她两人在学校食堂门口碰见,亲密地跳脚拥抱说话时,我站在几米外没有试图参与进去。两人站在匆匆的人流旁聊了得有十来分钟,青年男女们发出的嘈杂声音让我完全听不见谈话的内容。我那会儿想着妹妹的确是个好孩子,如果周围所有这些人,都是她这样就好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找那个年轻女辅导员询问这个女生的联系方式。尽管在警察局里听到孙阿姨说的那些话后,辅导员对我产生了强烈的提防,但我觉得,她不至于相信我是打算寻找有那些特征的一个女孩子下手,可她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其中一条理由是,这个辅导员现在已经不再带妹妹她们那届学生了,这是我之前忘掉的:按照原来四年的正常学期走,延烟的同学们此时都已经大四毕业,也就是说这个女同学很可能已经离开了学校。
这样看这条线索,几乎是又断掉了。
那一个多月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坐地铁去学校内外晃悠。我眼睛高度近视,看东西特别是在晚上比较模糊,那会每当远远看到身材娇小的美少女或者身形走样的大脸女,我都会心里微微一动,快步赶紧跟上去。
你可以想象那种情景:一个三十多岁,本就长相偏老,在非洲待了一年回来的大叔,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在生机盎然满是少男少女的师范大学校园里,像是搜寻某种特定猎物似的四处乱窜。
我想那会没有被人抓起来询问,如非幸运,则是说明学校的氛围还是挺开放的。
找到这个女同学,是在学校的另一处食堂门口,估计那块儿离研究生宿舍更近。
她挎着一个十年前看来,也许还算时尚的运动挎包,手里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子,听声音里面大概是刚从食堂附近买来的散称瓜子。
她似乎本来是站那在等学校里的摆渡车,所以我也没有急着靠近,毕竟之前已经闹过好几次乌龙了。
我转到女生的侧面,就着路灯盯着她的脸看。当她察觉到转过来看向我与我对视时,我才百分之百确认就是一年前见过的妹妹的女同学。
我原本以为她肯定忘记我了,未想她也很快认出了我。
简单交流几句后,她把我带到了旁边的教学楼里。这会早已没课,我俩很快找了间没人的教室进去。
“教室也足够安静了。”
我点点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反向坐下。
“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周睇。”
“Judy?”
“不是,姓周……左睇右盼的睇。”
“哦哦。”
“延言,我是延烟的哥哥。”
“嗯,我知道你。”
我心里疑惑,关于我们的事情有多少延烟告诉了眼前这个周睇,但没有试探性地问。直接切入正题说:“刚才路上你说,延烟失踪前,你们在学校还有联系?”
周睇显得有些拘谨,似乎仍有顾虑。
“嗯。这次之前,就算她休学那会儿,我们也还偶尔会联系的。但是这次……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可能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事,关于延烟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也许我们两个知道的事情拼凑在一起,能够有些线索呢。”
周睇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我继续主动发问:
“你们两个之前是一个班的同学?”
周睇再次点头:“我们是一个寝室的。”
“哦,那难怪我看你们关系这么好。”我试图让谈话氛围轻松些:“我妹妹那么调皮,她没欺负你吧?”
“没有没有……她,怎么会?”
“延烟她,人挺好的,那会儿很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