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阿芙独自度过的第二年春。
她静夜忽醒,乌溜溜的眸子在黑暗中摸索着,最后视线顺着漏进的月光,望到遥远的天边。
她坐起点灯,披了一件薄衫,支起下巴望着灯芯出神。
方才在梦中,她又见着了阿爹与阿娘,他们立在城头,回身望着她笑。
阿娘对她招手,“芙儿,快来瞧瞧这良关的灯海。”
阿爹冲她笑得宠溺:“芙儿,习武不用功,可当心被人欺负。”
他们的身影被月亮拉得老长,缠绵在城头的墙垣上,紧密不分。
接着,也不知从哪传来轰天巨响,地面剧烈摇晃。远远地,那一阵阵火光朝良关城奔来,摧枯拉朽般,兵临城破。
梦的这一端,她只瞧见阿娘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胳膊,“芙儿,回家去......安心等爹娘回来。”
这是她在家等候爹娘的第二年春。
爹娘鏖战沙场却迟迟未归,但阿芙也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说,爹娘舍生就义,忠君护城,却难敌西羌铁骑兵临城下。
他们都说,爹娘是景朝的大英雄,是不世出的爱国豪侠,他们虽死犹荣。
可阿芙并不在乎。
她不需要那些虚伪将双亲捧上神坛,也不需要朝廷颁诏称爹娘为“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护国英雄。
那年皇帝龙心大悦,封阿爹作忠义侯,他们举家前往京师,阿芙也成了人人敬畏的侯府小姐。
随封赏而来的还有一块御赐金牌,可阿爹拿到手里却面露愁容。
阿芙也就远远见过一眼,后来再没见爹娘提起。
——几年前,阿芙尚年幼,在书房捣蛋曾翻了出来......
阿爹居然狠狠地责罚了她。
阿芙不明白,委屈得连饭也不肯吃,把自己锁在房内掉眼泪。
那晚阿娘哄她入睡,忧心忡忡:“伴君如虎,这块牌子只是圣上暂存在爹娘手里的宝贝。若是保管不当,只怕触怒龙颜。”
阿芙从来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如今那块金牌早已蒙了尘,它一直被静静地锁在书房里,阿芙没再踏入过那间屋子。
长夜无眠,徐徐即过。
偌大的小池坞,曾经也有过门庭若市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