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与怀疑
慕容喆离开母亲的院落,七拐八拐,走了约一盏茶时分,这才回自己的院子。进了书房,如同变脸,伤感之色一扫而空,面色也变得凝重。
这书房十分宽敞,是早年济北王慕容信在京城的居所,明亮的水磨石地砖上铺着雪青色的长毛地毯,一水的黑漆檀木家具,深蓝色的幔帐绣银白色虎纹图,那是慕容王府独有的印信图纹。屋子中间摆着中堂、书案、太师椅,所有的物件都透着凝重和端厚,唯有书案后那个少年,略显稚嫩与单薄。
有人在等他,“世子,王妃训斥您了?”
慕容喆脸上丝毫没有跟母亲说话时的委屈、无奈、伤感,诸如此类无用的情绪,连窝窝囊囊的身板都挺得笔直。他的神情渐渐跟这屋子变得一样严肃,让人意识到他实在并非普通少年,而是大粱唯一异姓王——慕容家未来的家主。
“冯先生,那些不重要。”
冯观,幽州济北王府第一谋士。慕容信求救无果,在北燕围城之时,派出一队死士,保着冯观杀出重围,来到京城,送来济北王的亲笔信——
“太子无信无义,不堪托付,速与晋王结盟求助。”
于是,慕容喆和冯观一番筹谋,将相关人等堵在集香亭,闹出一场震动京城的大动静。打破了太子和晋王之间无休无止的沉默对峙。哪怕救北境是两位皇子争储的借口也罢,终于促使朝廷下令驰援幽州。
冯观的声音透着悲怆,他想着那些为了护送他来京城,被北燕大军截杀,死无葬身之地的同袍,湿了眼,落了泪。
“不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幽州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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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慕容喆倍感庆幸之时,被关在书院的学生们正在惶惶后怕。
他们自认为做了正义的化身,怀抱勇气,可抵千军万马;殊不知年少轻狂,被人利用,糊里糊涂做了帮凶。
大家沉默着,或是说着毫无意义的话。比如“法不责众”,比如“事出有因”,比如“若能找个人给家父送信”云云,然后无计可施地等候着消息,暗暗祈祷最后大棒不会落下,至少,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凤宛姐弟回道后宅,老太傅的尸首已被停放临时搬来的软塌上。
老福佝偻成一团,茫然看着他昔日的少爷、老爷、太爷。相伴一生的主人就这么先他而去,仿佛也带走他的半条命。
凤宛和凤宣流着泪,仔细为祖父拭去嘴角的鲜血,整理仪容,又用一方素帕盖在他脸上。如今出不去,不能报官、不能治丧、不能知会亲朋,只能等待。
不一会,有下人来回禀,沈先生和翁先生过来了。
翁白首见两个孩子加上个老福跪坐在书斋中垂泪,叹了口气,安慰道:“节哀顺便。你们姐弟也不要过于担心。动手的不是院长,或许会治他个管束不严之罪,可也罪不至……”
他顿了顿,凤宛苍白的脸、沉静的目光让他把话咽了回去。“我看想法子给卫翎送信吧,眼下能在晋王面前说得上话的,唯有卫家了。”
凤宛想了想,摇头。“如今大门封了,出不去,我也不想大家再冒险与官兵起冲突,我和小宣还是先等父亲的消息吧。”
翁白首蹙眉,“若消息坐实,那可就来不及运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