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父慈子孝

醒过来突然看到死去不久的亲爹在朝自己微笑，这种体验实际上不怎么好。

不会有亲人死而复生的欣喜，只会有内心不孝的罪恶感涌出，而后恐惧。

“儿子，醒醒！”

老太爷往儿子身体里渡了一丝气，不是阴气，也不是阳气，而是生气，生的气息。

人与鬼之间，唯一共通的一种东西，便是生气。

唐老太爷在用自己作为阴魂的最后一丝生气叫醒儿子。

这也意味着，他将彻底灰飞烟灭，没有灵魂再孕育重新投胎的机会。

唐老爷醒了，翻滚身子后跪到地上，向老太爷磕头。

“儿子，是我，我是你爹啊！”

“爹啊，我错了，您要是觉得儿子还有哪里不好，您就托梦，不用亲自回来啊！”

“傻孩子，爹要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处于恐惧的唐老爷面色一怔，脑海中忽而回忆起了往事。

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早晨挑着扁担上街，有时候天还没亮。

如果吵醒了自己，父亲便会摸着他的脑袋说一句，“乖，继续睡吧，爹下午就回来，给你带糖吃！”

有时候，不等这一句话说完，年幼的唐老爷便会再次睡去。

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挑着扁担在外走了一天的父亲就会回来，如约带回一包糖，或是果子。

如今，亲耳听着父亲说出那句“再也不回来了”，莫大的悲痛自唐老爷心里涌出。

“爹……不要走，不要走！”已入中年的唐老爷哭得却像个孩子。

他想要搂住父亲那单薄的身影，双手却直接穿过了父亲的身体，扑了个空。

“爹……”

“儿啊，不是爹心狠不要你了。

人这一辈子走着走着，就到头了，回头一看，好的风景真多，可惜没法回头再走一回。

爹要走了，也该走了。

守了半辈子的善良，在家里有了钱后，突然就没了，消失的悄无声息，自己都察觉不到。

儿啊，爹再哄你睡一次觉，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睡不着觉，可就没人哄你喽！”

老太爷的嘴里，哼唱起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摇篮曲。

唐老爷蜷缩着身子，躺在老太爷身边的地上，就好像依偎在父亲宽厚的胸膛里。

替他挡了半辈子风霜雨雪的墙……塌了。

回过神儿来，灵堂里已经听不到唐老太爷的歌声。

而想再像童年那样，依偎在父亲怀里睡去的唐老爷，心里装了太多事，背上压了太多东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安稳地入睡。

唐老爷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爬了起来，找到了父亲的尸体。

他双手捧起父亲被斩断的双脚，走到老太爷尸体旁，将一双脚摆在了该放的位置。

然后，他走了两步，盘膝坐下，抱起父亲的尸体，嘴里哼唱起了那首摇篮曲。

“爹，这一次，我哄你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