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
茶楼外也是一片热闹景象,闹到深夜的歌楼舞馆此时虽都掩着门扉,但许多卖吃食杂货的铺子早已开了张,有卖早茶的,卖胭脂水粉的,卖果蔬的,甚至还有敲锣耍猴、持枪卖舞的杂技表演。
北郡少有这种热闹景象,即使在最热闹的度陵郡,也不过是上元节夜里才有几分人气,但也热闹不了多久,亥时之前便要闭市收摊,街上闲逛的士兵也要回军营里去,防备戎羌人夜袭。北郡的摊子上也没有临京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商品,最有节日气氛的也不过是用面捏成的各种动物,泥塑的面具和蒲草编成的篮筐等物什。
陆明时一边走一边看,对沈元思道:“三年前我刚中进士时,也在临京交游过一阵子,那时临京虽然富贵,也不像现在这般热闹。”
沈元思揣着手,“都城繁华,百姓富裕,不是好事吗?”
“百姓富裕自然是好事,”陆明时望着街道两旁或巍峨或秀丽的茶楼酒坊,淡声道,“可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临京城置下产业的,哪里会是普通百姓。”
“你我自北郡归京,所经之处,常有荒村流民,他们或是因不堪重税出逃,或是因家乡遭难没了生计,要南下寻活路。自临京城方圆两百里的道路都被严加管控,不许流民进入,如起坝拦洪,临京居中,独自安详富贵。”
“子夙兄……”
“回临京之前,我觉得自己大有可为,近日却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临京……确与北郡大不同。”陆明时道。
沈元思想安慰他几句,心里憋的却全都是丧气话,还不如不说。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好锋易钝,过刚易折,你有再大的抱负,也不可莽撞。”
陆明时嗯了一声。
两人这样不咸不淡地聊着,一路穿过商事街,到了举业坊。举业坊附近有国子监和官学府,是朝廷开办的学堂,绕着官学府也有许多私塾,所以这片地方读书人多,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也多。
他们远远就听见了店铺门前的喧哗声,走进便瞧见一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在发脾气,高声嚷嚷着把一块砚台朝一个半大孩子砸过去。那孩子不敢吱声,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这才堪堪躲过了当头砸下来的砚台。
沈元思瞧见那人,一甩扇子,冷笑道:“呦,这不是罗锡文那小王八羔子吗?”
陆明时不认识什么罗锡文,他一眼看见了把那孩子拉开的孟如韫。她瞧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蹙眉把人护在身后时,竟也有几分凛然冷傲的气势。
“怎么,你与他有过节?”陆明时问。
“怎么能说是过节呢?”沈元思一哂,“我可是把他亲哥活活打死了,那得是世仇啊。”
陆明时:“……”
他俩走近围观人群看热闹,从周围书生们三言两语的议论中便得知了冲突的缘由。那小孩是官学府里的学生,名陈芳迹,据说家境贫寒但是读书刻苦,为官学府里的夫子们所喜爱,但也因此被很多纨绔子弟看不惯。
这扔砚台砸人的罗锡文就是其中之一,他比陈芳迹大了七岁,却被人笑话所写文章不如陈芳迹开蒙之作,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罗锡文他爹耳朵里,自他大哥被沈元思打死后,罗锡文就成了家里的独苗,他爹一直想让他考取功名,听说他读书不用心,气得用鞭子把他抽了一顿,还罚了他两个月的零花钱。
罗锡文把这笔账记在了陈芳迹头上,派自己在学府里的小跟班盯紧了他,听说他今天拿着攒了好久的钱出来买砚,便带人赶过来滋事,说他偷了自己的钱袋子。
陈芳迹年纪小,生的清秀,闻言气得红了眼眶,却只会辩白自己没有偷钱。
“你没偷钱?你一个馒头咸菜都要隔顿吃的穷酸,哪来的钱买二两银子的砚台?你那整天给人浆洗衣服的娘从□□里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