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变
魂魄不会衰老,时光飞逝,除了无休无止的寂寞,没有别的病痛折磨她。
孟如韫昼夜在程鹤年府中徘徊,眼见着他起高楼,眼见着他宴宾客。
皇后无嗣,太子生母娴贵妃是程鹤年的表姑,他轻而易举地搭上了太子这条船,又交通内阁,上下打点,在朝中平步青云。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就官居四品,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间他又娶了当朝首辅迟令书家幺女为妻,迟令书位居吏部尚书兼任内阁首辅近二十载,座下门生遍布朝堂,有他老人家做岳家,程鹤年的仕途更加畅通无阻。与他作对的人被贬的贬,遣的遣,到他三十岁那年,就连司礼监秉笔大太监都要给他几分脸面。
他家庭美满,夫妻和睦,仕途畅达,活得可谓是志得意满,一派风光。
孟如韫悄无声息地伴了他数年,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程鹤年大婚那夜,她无处可去,只好跑到了自己埋骨的山坡上,坐在自己坟前,吹着风,望了一整夜的月亮,此后整整一个月不敢踏进到临京城。她心里清楚,自己与程鹤年私定终生,尚未告知父母,更没过六礼,作不得数。何况自己已身死数载,他待自己再情深意重,也没有为一个死人鳏寡孤独一生的道理。
可是如今程鹤年成亲了,那座程府,她就不能再去。纵使无人可见她,她也觉得自己多余。
他来祭拜自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孟如韫也能理解。毕竟他官务繁忙,家中又有妻妾在侧,儿女绕膝,目不暇接。
一座孤零零的野坟有什么好看的。
她对程鹤年的所有期许,不过是他曾应过自己的那句,会让《大周通纪》发扬于世。
哪怕求不来官修资格,哪怕只能以“野史”之名流传于草莽之中,孟如韫也认了。
可是装着书稿的黑木箱被搁置在他书房最隐蔽的角落里,久被尘埃关锁,再未被他念及一次。
后来,程鹤年官居户部左侍郎,赐桐华街五进的大宅院。他夫人待他极好,亲自带人帮他收拾书房,瞧见了那个斑驳古旧的黑木箱,好奇地问程鹤年里面装了什么。
程鹤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说道:“没什么,一位故友的书稿。”
程夫人道:“既是故友,想必极珍贵。这黑木箱子材质低劣,不防潮也不防蠹,我去换个好一点的箱子来吧。”
“不必,不是什么重要东西,”程鹤年摆摆手,竟如玩笑似的说道:“说起来,里面的东西还颇有几分大逆不道,不能给别人看见。搬到新宅子后,你帮我找个地方好好存放着,等我哪天有空,把它们都烧了,免留后患。”
程鹤年说这话时,孟如韫就站在书架旁瞧着他,她虚虚抚着落满灰尘的黑木箱,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