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齿动物
觞臣回家的时候有一段路是没什么灯光的,那段街道两旁都是十分老旧的民房,其间或杂着几处塌败的小屋。天气晴朗之时可以借由月光看得清楚,檐上的蜘蛛网挂着露水,房梁瓦缝中长着密密麻麻的瓦菲,墙角砖缝里时不时还会爬出小虫子来,要是夏天,除却惹人厌的蚊虫,算得上是安逸之所。
听说这片区域本来是建镇时最早的一片街道,但随着城市扩张,这里就离中心区越来越远,最后直接荒废掉了。原先还有一些对这里有感情的老人不愿意搬走,一直住在这里。不过这几年人是越来越少了,镇上对这里不管不顾。别的地方都铺上了整洁的柏油路,这里的水泥路却坑坑洼洼;别的地方都盖上了花园公寓,这里的平房小楼却很破旧;别的地方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这里的灯光却零零星星。
一到冬天这里就显得格外荒僻,一个人独行时就会觉得这里十分寂静阴晦,简直可怕。走到深处,几处塌败破落的居所之间有几道窄窄的巷子,寒风由巷口呼啸而出,那声音凄厉异常。
“哗啦啦——”
不经意间,两只野猫闪着一双冒着玉光的眼睛,踏着破砖烂瓦向着深黑处飞奔而去。有过一会儿,远处渐渐走来一个人影,太黑,看不清衣着,更看不清相貌,也不知道性别。那人佝偻着腰背,走路时脚也不抬起来,任由鞋底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发出阵阵难听的诡谲的声音。那人从李觞臣身边经过时,浑身还散发着难闻的酒气。
一般,李觞臣是不会走这条路回家的。虽然近些,但实在怕人。也许是出于好奇,“可恶!我为什么走这里的?”他恶狠狠地暗忖道,此刻他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家。
轰隆隆——轰隆——
方走出去没多远,面前的拐弯处就传来阵阵引擎的巨响和刺眼的白光。还不等他缓过神来,几台机车就从他身旁疾驰而过。其中有一辆靠他异常近,驶过时裤脚除竟可以从排气口传来的阵阵热浪。驾驶人也几乎与他擦肩而过,从他身侧的缝隙里带过一阵风。
觞臣回头,那一群飞车党却在刚刚路过的那人周围停下。他们围成一圈,机车大灯齐刷刷的对着他。醉汉用手臂挡住强光,双腿发软不由得蹲在地上。
觞臣隔了一段距离,借着强光才看清那人的相貌:是个男人,看面相大概二三十来岁,蓬头垢面面皮蜡黄,下巴上参差着杂乱的胡须。上身穿着件跑绒的夹袄,下身的牛仔裤也磨得不成样子,脚上的球鞋也是脏的没法看,鞋跟处清晰可见一个破洞,大概是不抬脚走路日积月累磨出来的。
等缓过劲来,手臂渐渐从一只眼前移开,觞臣就将他那只眼睛看得清楚。他的眼窝凹陷,眼角纹很深,皱纹之下还驳杂着细细密密的伤痕,眼睛里充着血丝,像是许久未曾合眼休息一般。
等他露出另一只眼睛来,觞臣着实被吓得不轻:眼眶内像是蒙着一层淡白色的蔽障,想是瞎了。眼角出除了累累的伤痕以外还有大块的烧伤,扭曲瘆人的红褐色伤疤一直蔓延至太阳穴附近。
在他正前方的一人下车向他走来,用脚将他挡住眼睛的手臂踢到一边,“想跑?你跑哪去呀?”一面说一面摘下头盔,语气十分轻佻。
不摘头盔还好,头盔一摘不禁引人发笑:此人脸窄头尖,下巴像鞋拔子似的往外撅,一双颧骨像两座小山包似的支棱在土黄色的面皮上,嘴巴无论是将不讲话都像是合不拢,嘴里细长的黄牙龇在青黑的嘴唇外面,鹰钩鼻上还打着鼻钉。姿势可笑,腰身嶙峋佝偻,至于衣品就更不用提了。
觞臣觉得此人怎么看怎么奇怪,他五官本来丑陋,这样组合起来就更显滑稽。觞臣心想:
我的额头也很宽,所以留了刘海遮住,这人却偏偏要剪个寸板把他的丑脸暴露无疑,不得不说真像只老鼠。
“说好今天把钱还上的,他妈的,还想给老子跑!”老鼠照着那人胸前又是一脚,那人便踉跄着瘫坐在地上。
“我……实在没钱了……眼睛也不好……”那人颤颤巍巍地解释说。
“我不想听其他的,”听他奴颜婢膝样的解释,老鼠马上就不耐烦了,气得狂跳脚:“我的钱!!!”简直像个疯子。
觞臣站在一间废居的角落看着这一出闹剧,翘起嘴角露出一阵微笑,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冷笑。
“……我……真的……”
“少废话,……钱,我的……”
“看看你这熊样……”
今晚没什么事情,觞臣就站在角落一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