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商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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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不及，春天随着布谷鸟的啼叫匆匆离去，夏天迎着扑面而来的麦香姗姗而至。田野里的麦子，不知不觉间由青绿色变成枯黄，呈现出一幅成熟的色调。

高加林贩卖小米已两月有余，开始利润较高，后来由于分田到户大量劳动力闲置，做小买卖的越来越多，贩小米也同样增加了不少，因此利润越来越低，最后一段时间毎趟也只有三四块钱的营利。总的算下来这两个月的情况还算不错，共计赚了450元钱。

这天，高加林和往常一样，9点多钟就赶到了农贸市场，卖小米时碰到一个向他推销电子表的男子。高加林正需要一个计时的东西来掌握时间，也曾去过百货大楼想买只手表，可一只上海牌手表的价格竟然高达125元，最便宜的钟山牌还要35元，而且还必须有物资局发的表票。弄张表票找张克南问题不大，可就是这价格太高了，欠那么多债还未还上，所以他舍不得花这个钱，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还上欠亚萍的钱。

高加林以前没有见过电子表，他拿在手里端详了好大会，虽然外观上不如上海牌机械手表漂亮，听说计时功能比机械表还准确，而且还不要上弦价格又便宜，仅他要才10元。不由心动决定买一只，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6元的价格成交。高加林爱不释手地将电子表戴在手腕上，左看右瞧心里美滋滋的高兴极了。

此后几天里，那位卖电子表的男子，每天都出现在农贸市场。通过高加林的观察，他每天中午在农贸市场上出售的电子表数量就达5只以上，加下午到别处推销的每天不下10只，价格大都是7元以上，有的高达8、9元，6元的极少，平均每只按7元5角计算，据他估计毎只的进价绝对不超过4元5角，每只的纯利应该是3元左右，这样一天下来利润可达30元，一个月就是900元，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高加林被这巨大的利润深深地诱惑住，突然间他大脑里产生了倒卖电子表的念头，可是不知进货渠道？他考虑一番，决定请这位卖电子表的男子吃顿饭，或许从他口中能探出一些线索来。主意拿定米卖完后。高加林便邀请卖电子表的男子去了饭店。开始那人还有些戒心不肯前往，后来在高加林一再诚恳邀请下才勉强同意。

两人来到饭店高加林点了两荤两素四个小菜，要了两杯扎啤，边喝边聊。经自我介绍，卖电子表的叫胡兴贵，家住西安市锺楼区，今年35岁，以前就做点小生意，经常去广州，自从电子表面世，他别的生意就不再做了，专贩卖电子表，并说电子表不仅体积小容易携带，而且利润相当高，每只的进价只有3元5角，据胡兴贵自己说他每月的利润都在1500元以上。

高加林听后惊得是目瞪口呆，原以为毎月的利润在900元左右，没想到他自认竟高达1500元以上，生意人一般都不讲实话，挣两个钱只说一个、按这样计算他每月的利润可能达到2000元以上。黄叔的1000元半个月就能还上，这让高加林信心倍增，他端起扎啤：“胡大哥，听了你这番话茅塞顿开，来，小弟敬你一杯！”

胡兴贵毫不客气地端起扎啤：“这做生意吗也讲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俗话说多个朋友多个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来，咱弟兄两个干一杯。”

两人同时饮下，又连碰了几次，两杯扎啤已所剩无儿，高加林又让店主上了两杯，他端起一杯放在胡兴贵面前，然后不失时机地说：“胡大哥，小弟有个请求不知该不该讲？”

“你我兄弟之间，虽说见面不长，今天第一次喝酒，一看便知，你也是个诚实人，有话大胆讲，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我想跟你去捣腾电子表？”

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胡兴贵一口答应了他：“那好，这中国这么大，多你一个也无妨，不过，我有个要求，只要你不在遥平卖，我可以答应你。”

“我绝不在遥平出售。”

“既然这样，我信你，两天后我就去南方进货，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一块去。”

这正是高加林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只要进来货，中国这么大还愁无处销售：“好，既然大哥愿带小弟，我就跟大哥牵马坠蹬，去南方开开眼界。”

胡兴贵像是很关心高加林似的：“你这第一次去吗，不要带多，带个150块就可以，先试一试，好了第二趟再多买点。”

其实高加林也是这么想的，他手里现在只有500元钱，想多买也没有这么多资本，他想不到胡兴贵说的竟和他计划不谋而合，一种相见恨晚之感立马在他脑海中出现，心中一阵喜不自禁，两人商定好后天在市火车站不见不散。

高加林也用不着去贩卖小米了，到了这天便带着仅有的500元来到火车站，由于上次被偷过一次，俗话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所以这次格外小心，专门叫他母亲在裤头上缝了一个口袋，将买电子表的钱全部装进之后，还怕不保险，又用针把口缝了起来，外面口袋中只装几十块零花钱。

胡兴贵不负前约按时来到车站，两人见了面，便乘上开往南方的列车，一路上的吃喝费用当然全有高加林负担，胡兴贵对他的盛情款待不胜感激，同样高加林为结交胡兴贵这样的朋友也感到无比荣幸，他觉得胡兴贵这个人比较可靠，并不是那种狡诈蒙骗的商人。

到了广州一下火车，让高加林眼界大开，一股改革开放的气息扑面而来，车站广场上人头攒动，混乱不堪，手提的肩杠的全是大包小包，有的一人竟连提加背几个包，一看便知这些都是生意人，专来广州进货的。

他们找了一家比较便宜的旅社，要了一个两张床位的房间。由于那时电子表是从香港走私来的，交易必须秘密进行，而且没有固定地点，据胡兴贵说要先从电话亭与卖方联系好交货地点，然后才能前去交易，而且去的人越少越好，人多目标大容易发现，如让工商和公安查住，不仅没收还要罚款。高加林这才知道电子表原属违禁物品，顿时有些紧张，不过胡兴贵却说中国有句古语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越是风险高的行业越赚钱，他贩卖电子表已两年了，赚了2万多元，一次也没被查住过，只要小心不会出事的，即使抓住最多罚两个款，不像贩毒那样抓住就得蹲大狱。经他这么一说高加林心里才放松下来，既然如此小心行事就是了。他便催胡兴贵快去联系卖家，于是两人来到街上的电话亭，利用事先胡兴贵得知的电话号码，很快与卖家取上了联系，价格比以前每只还便宜3角钱，3元2角一只，交易地点在秀水路一个服装批发市场的东南拐角处，时间定在明天中午9点。

第二天吃过早饭，两人便乘坐公交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批发市场，很快找到卖主，由于高加林购买数量小，卖主先将他的货交付后再点胡兴贵的，就在高加林付过款，刚把电子表装进提包时，突然不知从那里冒出几名工商纠察人员，将高加林和卖主一并抓获。胡兴贵因没有参加交易，见情景不妙迅速逃离免遭一劫。

高加林和卖主被带到工商所，经过审查认定高加林是初犯，数量不大，况且态度较好，决定从轻处理，没收赃物不再罚款。他惊魂未定地从工商所出来，身上仅剩几十元钱，他急忙返回旅社去找胡兴贵，决定先从他那里借200元钱买点其它不违禁的商品带回去，多少捞点本钱。不料到了旅社已人去房空，服务员说两个小时前那个胡兴贵就退了房。高加林问可否知道去了那里？回答说不晓得。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一种无边的哀怆占据了他的胸腔，他觉得一切希望全部消失，天地间一片荒凉不堪。人家胡兴贵贩了两年，钱赚了两万多元，一次也没抓着过。自己第一次就被逮个正着，钱没赚一分反而赔了五百多。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如此残酷无情？让他遭受这一次次的打击。人生的道路就是这么奇怪，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处处遇到倒霉事。可谓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都市内，他显得是那么凄凉无助，由于囊中羞涩他不敢久停，连中午饭也顾不得吃，就抓紧去车站排队买票，快车票由于钱少不够，只好乘坐普通客车，售票室人满为患，拥挤不堪，从中午一直排到半下午，热得他汗流浃背浑身如水洗一般，还好总算买了一张北去的站票，付过票款身上仅剩6角钱，肚内早已饥肠辘辘，连走路的劲也没了，他只好去广场边游动个体小贩车上花了4角钱买了4个馒头，连开水也舍不得买，喝了几口自来水吃了2个馒头。剩下2个准备到车上再享用。尽管如此，他内心并不是十分沮丧，好歹买了车票，不然麻烦就大了，要真困在广州，还不知甚年何月才能回家呢？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10点快要检票了，广播里突然传来火车晚点两个半小时的消息，再急也没用只好等待。12点半检票口终于打口，拥挤不堪的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进来，霎那间是小孩哭大人叫，挤得两个检票员不得不退在一边。高加林随着混乱的人群拼命挤到站台，想不到上车比检票还难，每个车门口都是黒压压的一片，肩担背杠全是大包小包釆购来的货物。尽管高加林没带什么东西，可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上车，全身的衣服全湿透了。车上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整个身子都在半空悬着，由于此趟列车价格便宜，乘坐的人特别多，车顶下的摇头电扇尽管180度旋转着，可丝毫没有降温的效果，大多数的男子都是赤膊上阵光着膀子，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谈不上什么文明了。高加林热得实在受不了，不得不将衬衣脱下塞进提包举在头顶。幸亏列车很快起动，车箱内的温度才有所下降，不然肯定会有人中暑晕倒。

由于列车严重超员，况且又晚点，走走停停，有时一停就是半个多小时，一夜半天时间才到武汉。这期间高加林喝了四次自来水，吃了一个馒头，离家还有将近一天一夜的路程，身上仅剩2角钱和一个馒头，这么长时间他必须忍饥受饿坚持到遥平，只有见到他叔叔才能真正解决饥饿的问题。

不料刚过武汉、他就觉得浑身发软，四肢无力，腹部一阵阵发痛，很明显是饥饿引起的，他只好把剩下的那个馒头吃了，挤到洗手间想喝口自来水，可车上的水已未了。虽说腹内的疼痛有所好转，可口干舌燥喉咙冒火一般，他这才知道口渴比饥饿更加难受，没法子只好等到下一站，没想到下车后才发现站台上根本就没有水龙头，必须到候车室才能享用，由于时间关系只好忍着口渴上了车。这时车箱内忽然传来卖饮料的吆喝声，让他眼前一亮，一问一瓶饮料竟然要价两元而且还是假的，他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声，这卖饮料的小商贩也他妈的太缺德了，一瓶凉水要两元钱。一直忍到螺河车站才算喝上自来水，口渴的问题总算解决了，可没想到饥饿又卷土重来，腹内饥肠辘辘，疼痛难忍，好不容易到了郑州车站，他想花一角钱买一个馒头充充饥，可从南到北整个站台全问遍了，所有卖食品的流动车也没有找到馒头的影子，后来才知郑州站台上就没有这种食物，清一色油饼。没法子只好花一角钱买了一块油饼，这油饼的份量明显比馒头少多了，吃下去也只能暂缓一时。所幸的是车上的旅客到郑州已下得差不多了，车箱内的座位大都空着，这对于两夜一天忍饥受渴一直站着的高加林来说，岂不是件大好事，这样不仅可以休息，同时还能降低体内能量的消耗。他找了个靠窗户的空位子坐下来，不到一分钟便进入梦乡。可列车还未到洛阳，这腹内又开始了疼痛，而且越来越严重，睡意全无。幸亏列车在郑州加了水，他起来到洗手间喝了几口冷水，疼痛暂时缓解，没过半个钟头疼痛又死灰复燃，而且愈加强烈。几次到站他想把仅有的一角钱花掉买个馒头充饥，可他没有这么做，只好忍饥挨饿，因为从西安到遥平还有五小时的路程，他必须忍到西安才能享用最后一角钱，否则他就要煎受更大的饥饿。

列车经过两夜一天的行驶，清晨终于到达西安车站，高加林不由地一阵高兴，再过几个小时就到遥平了，可是一下车就觉得头重脚轻，走路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还好在站外终于用最后一角钱买到一个馒头，他当时没有舍得食用，等上车后才将馒头慢慢吃下，到洗手间喝了几口自来水，顿时感到好受多了，列车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腹内又开始咕咕直叫并伴随着阵阵疼痛，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充饥的资本了，只能喝上几口冷水，后来车上连冷水也没有了。就这样他好不容易忍到遥平，四肢无力的他下车就摔了一跤，他吃力地爬起来，一步步挪到出站口，幸亏有人力三轮车，他坐上车告诉骑车人去地区劳动局宿舍，20多分钟后到了他叔叔的门口，正巧他婶婶在家，他让婶婶付了三轮车钱，便嚷着要吃的。他婶家已吃过中午饭两个半小时，除了有馍以外，菜和汤全未了，看到侄子狼狈的样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准备给他炒两个菜然后再烧点稀饭。不料高加林抓起茶杯来到水龙头前，一气喝了两杯自来水，他婶婶说有开水不喝咋喝自来水？他回答说开水太热等不及了，然后就问有剩馍没有。他婶婶惊奇地望了望他，还没来及去拿，高加林已到厨柜从里面抓了两个馒头，狼吞虎咽不到两分钟全被他吞了下去，吃过之后还要去拿。他婶婶觉得不对劲便拦住他：“加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不能这么个吃法，胃要撑出毛病的。”

“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快饿死了。”

“所以说你不能这么吃，你先喝点开水，我去给你炒两个菜烧点汤，你看你一身上下都是灰尘，我先去放点水，好好洗洗澡。”他婶婶说过就去卫生间放水，等放好水一看高加林竟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敢再去打扰他，急忙给丈夫高玉智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回家一趟。高玉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把手头的工作一撂就匆忙赶回来，到家妻子已将饭菜做好，一问才知是这么回事。高玉智把加林喊醒，想不到高加林一看见叔叔上前抓住他，泪如断珠一股，就好像小孩在外边受了委曲突然见到自己的父母那样。高玉智被侄子哭得眼睛顿时也湿润了：“别哭孩子，有啥事吃过饭再讲，你先去洗洗澡，让你婶婶找身衣裳换上。”

他婶婶在一旁看到加林哭得这么伤心，也止不住流下了泪：“别难过了孩子，你先去洗澡，先用你叔叔的衣服换上，吃过饭把你的委屈好好给你叔叔和我诉一诉。”根据她的观察，高加林内心一定隐藏着难以承受的痛苦，不然一个成年男子不可能哭得如此悲伤。

高加林在叔叔和婶婶的劝阻下这才收住了眼泪，去卫生间洗过澡换上衣服。来到餐桌前，抓起馍一阵风卷残云，几分钟工夫两个馍和两盘菜全被他吃得一干二净，另外又喝了两碗汤。

吃饱喝足后，他捱着叔叔坐在沙发上，他婶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高加林这才说道：“叔，婶婶，对不起刚才侄儿有些失态，请您们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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