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师父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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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九方抬眼就看见离在不远处搅着衣角低着头，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挑了挑眉，走过去，弯下腰捏了捏离的脸：“怎么啦？怎么这么瘦？不会又没吃饭吧？！”

离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符九方做出生气的模样，惩戒似的用手装模作样地捏了捏离的耳朵：“我给你的钱去哪了？嗯？”

腾地，离的身后探出来几个小脑袋，其中最大的那个怯生生地说：“你这个坏人，不要欺负他。”

符九方看着那一排小脑袋，表情有些木：“你今天中午要做煲仔饭？”

“煲仔饭不是吃小孩儿，”离发现自己也被带偏，跺了跺脚，有些羞恼：“不是的，师父……”

“这些是……奴隶？”看着离点头，符九方明白了：“你这几天不吃饭省钱就是要把他们买下来？”

离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把其中最大的那个小女孩拽到前面来：“快喊师父。”

符九方看着那个女孩小声地叫了声师父，突然有些怀念，收了木然的表情，转头换了笑脸，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对方眨了眨大眼睛，没有说话。

符九方也不恼，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问：“叫什么名字？”

小孩的声音脆生生的：“程月。”

“以婵娟为名，是个好名字。”符九方进行了例行夸奖，好整以暇地看着离在旁边把身后那几个脏兮兮的瘦小鬼们拽出来，让他们挨个儿喊符九方师父。

符九方笑盈盈的应着，离在旁边低着头，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瞅一眼符九方的表情。

等着喊完了，符九方又笑着叫程月带着其他人洗洗身子，换身干净的衣服去。

众人一走，离立马低头认错。

符九方望着奴隶们的背影，收了笑脸：“你就是为了买下他们才不吃饭的？”

离以为师父生气了，低着头道：“他们……都是从燕国俘虏来的，我们不也是吗？我看他们可怜……就……”

“是很可怜，”符九方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带着些许哀切：“一如当初我买下你。”

“那我买下他们，师父不应该高兴吗？”离有些疑惑。

“……，”符九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想回到家乡吗？”

“想……”离点点头。谁不想？大家都是被从燕国虏来的，自小远离故土，来到这异国他乡受人奴役，原来的故土自然早就成了心中不可触及的梦想了。

虽然离被符九方庇护目前衣食无忧，但谁不想再见到同乡人听上一句乡音呢？

“我曾经逃跑过。”

“……师父？”离很敏感地听出师父音色里的失落以及厌恶的情绪。

“我曾经自以为学过一些法术，便想趁此逃回大燕。”

离一愣，师父刚把自己买来时学艺还不精，若是想要不靠一人逃出城……得是她收自己为徒的一段时间后、实力有长进之后才得以躲过城守的眼睛。离的心一紧，突兀地痛起来。师父……师父当时是想要抛弃我吗？离不敢想，索性不再想。

他听见符九方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想，她片刻不停将自己的逃跑经历缓缓道来，“燕的边境有一片戈壁，我自以为跑出戈壁就会回到故乡。然而我跑了许久、许久……直到遇见了战场。”

符九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尽管她说着残忍无比的话，“我看见了残肢、鲜血和头颅。”

“我凭借着能力跑出了战场，换了个方向继续跑，然后我又遇到了一场战场。”

她垂下眼眸，接着道：“然后我害怕了，于是我又跑回了北凉，我无处可去，所以又回到了这里。”

到处是战争，到处是死亡，她有些害怕，她是否能回到原来的那个故乡？即使跑回了燕国，她会如她所愿过上以前的生活吗？

她终于停下了话头，离也不知说些什么，于是两人之中陷入了真空一样的寂静之中。

突然，符九方起身抱住离，离能感觉到环住自己的两条手臂在微微颤抖，就如同她此刻的话语一般，符九方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我不是一个好师父，我不会再抛弃你独自逃跑……我害怕……”

她已经舍不得了，共同生活了如此多些时日的徒弟，她必不像当初那般忍心割舍，她要带着他一起回到燕国。她害怕、害怕自己此后会同此时一般割舍不掉程月他们，两人逃离已是如登山岳，十几人那就是毫无希望了，她害怕自己等人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永世不得回乡。

有一些水滴落到了耳朵上，离才察觉是师父哭了，他有些惊慌，便僵硬地动了动手腕，生疏地拍了拍师父的背，“师父不哭，弟子已经原谅师父了。”

他听见耳边传出师父低沉的声音：“你为什么原谅的如此轻易？”我明明食言了啊，我没有履行约定独自逃命了啊。

“因为师父是师父，所以值得被原谅。”

“……”符九方又要说话，瞥见离后面的草丛里有什么，便收敛起情绪，站起身来，厉声道：“谁在那里？”

一阵寂静过后，那草丛窸窸窣窣动起来，当程月他们犹豫着从草丛出来后，符九方的脑袋嗡了一下，脚步有些踉跄，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全听见了吧，刚才她说的话。

一个小孩，经历多少非人的待遇，被俘虏至邻国，刚有人收留以为会生活的好一点，结果却发现人家根本就不想收留自己，那是什么心情？

符九方后悔了，后悔说那些话，她简直想一巴掌呼死自己。

“师父，”程月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枚铜币，小声道：“我只攒了一个铜子，以后会补上……求您买下我！”

符九方想起来了，这个小孩，她见过，当初买离的地方就有个女孩，哭着叫她带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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