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距离耦园不远,某处院落里动静窸窣,照壁后面不妨蹿出个人影来,小孩圆脸幼态,大喊着追了出去,眼睛竟看得发直。
“三舅!三舅!”
简亭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迎面过去一只长臂将他揽得节节后退,“濛濛啊,又来玩啊。”
简亭钊动作熟络得堪称热情,小孩却急得要哭,一张脸瘪得有山崩地裂之势,他紧望着前方,拼命将身前的胳膊掰开,怎奈根本无济于事,鼻涕在急促的呼吸中上下吸嗦,“三舅等等我,三舅!”
简亭钊原本笑得促狭,他习惯又惫懒地撇了眼小孩,嫌弃地皱了皱眉,“什么三舅,不许叫,那是我大哥。”
孩童是承定侯府的小公子,名唤傅濛,其母简兰稚是简老太爷的女儿,简府两位公子还得唤她一声姑母,按理说,傅濛与他们是表兄弟关系,傅濛却唯独唤简高澄“三舅”。
这声不中矩的称呼追究起来,还与晋地的某次考校有一番渊源。
简兰稚带小儿回族地认亲,正好赶上简氏对族中子侄进行检校,偌大个演武场上战地蔚为壮观。
诸老校勘完毕,让嫡长孙现身示范,男子跃上马背,足逸惊飙,镞析毫芒,年纪幼小傅濛极为震撼,只那一眼,给他的心灵留下重重一记。
当时简老太爷已经离世,伯老们来教他认人,傅濛永远记得,那日母亲牵着他,去拜见辈分最大的祖宗,形容枯槁的老人亲手指着那个叫简高澄的男子,那个他仰望的存在,让他叫“三舅”。
在场所有人无不脸色微变,简老太爷的儿子皆为高字辈,孙辈中唯独简高澄的名中带高,以为老祖是因此记错了辈分,却没有人敢当面纠正他。
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想法,老祖虽然年事老高,口舌寡言,但族中并没有人怀疑他头脑糊涂,他们甚至认为老祖是清醒的。
简高澄生乃族中承嗣,眼下老祖有意将人辈分拔高,何尝不是另一种让人提前承袭的暗示?
然而记错也好,暗示也好,一声“三舅”终究乱了辈分,事后虽有人纠正,没承想小孩竟认死了不改口,一口一个“三舅”一直叫回了京城。
简兰稚被一群仆妇拱着赶来,简亭钊唤了声姑母,他垂下手臂,掌中拦人的力道却暗中保留了三分,仆妇们聚上前来,将小公子解救出来,自是好一顿细致照看。
简兰稚相貌清秀,她拿着帕子擦去傅濛的眼泪,动作像她的仪态一样淑柔,口中轻声责教,“亭钊啊,濛哥儿好歹是你表弟,你怎么又欺负他。”
此刻耦园中,戏目已经接连换了两出,座上的老太太神情已经清减下去,一个侍女频繁朝外边张看,待看见许元姜,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去。
“绵竹,你哪儿去了,方才府中来了家客,上次二夫人送来的那张大座屏你记得放哪儿了么,老夫人叫我取来遮太阳,我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叫我好找。”
这边许元姜返还,正在回味简高澄最后的留话,就见老太太身边的绵桃朝她走来,听人发问,她编了句由头又将存放地点给她描述清楚,绵桃匆匆离去,她这才看见,老夫人身边果真多出一张席位。
她差不多知道,简家有位出阁的女儿,是府中两位公子的姑母,嫁的是承定侯府傅氏,冠上夫姓,外人称她傅夫人。听说秋分那天老太太回京后人就来了,只是老太太歇下,正好没赶上探望,今个儿来也是正好。
那张坐席很快就迎回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