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六)
饶是明月楼此时心急如焚也不免腹诽,要阻拦自己不去芙蓉宴有很多法子,干嘛一定得让自己受伤啊。
萧煦似是明白明月楼心中所想,他低低地笑起来:“…小娘子一定在心里骂我了,那幅《春秋繁露图》就挂在紫藤萝花架上,此为物归原主,算不得赔罪。那我便送小娘子一言,万物有因有果,今日尝尽的苦果不过前时种下的苦根。有些因果,避无可避,不如随缘去。”
高楼上狂风灌袖,露出萧煦的腕骨。身后栎木倒塌,火光冲天,他转眸望向大都夜色:“宿命难逃,我注定无歌无颂,肺腑之言只有你二人知晓,但也…值了。”
他爬上围栏,身体前倾,袖袍顿时迎风狂舞。
萧鹤渊肝胆俱裂,他冲向高楼,声音颤抖:“…不要!”
萧煦长笑起来,他闭上眼,在这夜的暗色下像昭示他身份的白玉坠一样纯真而洁净。烟尘漫天,却并未污浊他的袍摆。
萧煦忆起那日在柳堤下,明月楼离去前忽地回首,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悲悯:“殿下已然下定决心了吗,哪怕…身后难逃万世之讥。”
萧煦远眺着远处山水,闻言只是说——
“沉疴既脓,唯求剜去。
心有所持,斧镬何惧?”
日后萧某若真陷入泥淖,身怀恶臭,受人鄙薄,小娘子定当谨记,不必为某辩驳。
身后火光盈天,相国寺的钟声响彻天地,主持在香案前低声询问——
“苦海虽远,舟亦可渡。施主虔诚谛听,有否悔悟。”
萧煦偏头一笑,呢喃道:“不悔。”
心经有云,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②。
但王衡说得对,这不是他的道。
层峦耸翠直冲云霄,凌空的楼阁犹如浴火的凤凰,叫嚣着,冲破苍穹,带起更远处一片火烧。虬枝盘错,爆发出蓬勃而有力的苍劲,毛刺地落笔,不是枯竭,而是水墨丹青。火星飞旋着零落,巍峨的太子府将随他一起禋没。
萧煦用自己的死烧起了一把火,这把火将以燎原之势迅速波及大都,乃至整个大兖。大兖将在修罗业火中破开世家壁垒,迎来一位有魄力,有能力的中兴之君。他将撑起颓靡的大兖,带领凌云之士,拨乱世,反诸正。
这才是他的涅槃。
烧起来吧。
萧煦闷闷地笑起来,他卸下了这尘世于他的所有束缚,他今夜孤注一掷,不再是谁的纸皮傀儡。祠堂彻底倒塌,这空中楼阁脆弱地一起坠下去。萧煦在倾塌的一瞬间张开了双臂,似是要回到谁的怀抱。
“我萧煦生于皇室,受教名师,虽未留名,然傲骨天成,岂胜镣铐折辱。”
白袍翻飞,如鹏振翅,萧煦坠入火光。
“光阴百代,我乃天地间一自由沙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