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三)
正厅里只余下明月楼、萧煦二人。
明月楼落座后,什么也没说。她仿佛当萧煦不存在似的,像往常一样取出了茶具,不慌不忙地将茶饼碾碎。又以釜烧水,待水沸腾时向茶碗中注入沸水。
萧煦看了半晌,见明月楼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小娘子这是?”
明月楼用茶筅在碗中搅动着,直至茶沫上浮,形成粥面。她这才住手,抬头注视着萧煦,突然笑了:“这很无趣吧,这是点茶法。如今大兖散茶盛行,都改作泡茶,像我这般的人已不多见了。他太繁琐了,对于日理万机的人来讲,是对时间的浪费。可对于我这样的闲人来说,他刚刚好,少一步则不足以打发时间。”
明月楼将茶碗推给萧煦,说:“皇太子殿下不妨试一试。”
萧煦接过,一口饮下,大抵是茶味太过苦涩,他不禁皱了皱眉:“…还有吗?”
明月楼笑着摇了摇头,接过茶碗放置一旁:“饮一杯为品,二杯为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①。”
她再次对上萧煦的视线,言辞恳切:“这般喝茶,既不能解渴,舌根还会苦味上涌。殿下胸怀壮烈,何必拘泥于一小小糙茶呢。”
“殿下要娶的女子,应当能与殿下并肩,同立山巅。而我一介乡野村妇,略微高些就会瑟瑟发抖。”明月楼眼眸镇静,“再者,我善妒,心眼比针小。为殿下开枝散叶这事儿,我是不会做的。”
正厅里一阵静默,小炉子还在烧着,散了大半的潮气。
明月楼自认晓之以情,若是萧煦心硬如铁,她也只有认了。
萧煦沉默着,半晌后笑起来:“看来孤还没有令小娘子厌恶。”
明月楼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萧煦扬起嘴角:“孤曾听说,小娘子幼时遇上轻薄之徒,直接将滚茶泼了他满身。今日能坐下好好喝一杯茶,孤已然心满意足了。”
明月楼神色尴尬,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丰功伟业”还能传到皇太子的耳朵里:“惭愧惭愧…”
“孤心有一问,不知小娘子能否为愚者解惑。”
明月楼慌忙摆手:“不敢当。”
“虽说小娘子聪颖非常,但这世上总有些事并非人为。今日小娘子能婉拒孤,但并不能次次如愿,即便明知结局,也会心若磐石,永无转移吗?”
萧煦为人儒雅,性情沉静如深水。此时他言辞犀利,但态度又如此恳切,仿佛真的在等待明月楼的回答。
明月楼揉了揉被茶烟熏久了的鼻子,开口时带着微微的鼻音:“事在人为。我一直认为结局并不重要,人们能在一条路上坚持走下去,是因为前方有他愿意为之牺牲的东西,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得到。或许人们求的,总是日后回想起来时不会后悔的心安吧。”
萧煦微讶。
“孤受教了。”萧煦缓施一礼,他取过茶具,学着明月楼的手法点了两杯茶。他取起茶碗,和明月楼举碗轻碰。
“孤与小娘子以一碗茶结缘,遂以茶遥祝小娘子得偿所愿。”
***
萧鹤渊躺在明氏院中枝桠繁茂的大树上,嘴里衔着草根,悠闲地闭目养神。
“恭送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