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负重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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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李晨摔倒在浴室被丈夫及时发现扶住后，她打开了心结。向丈夫表白了心意。夫妻二人的感情更是密不可分，连体婴般不分开。一个对方的小动作，一个眼神示意，都会得到彼此的热切回应。不同于学生时代，限于没钱的窘迫，只能寻找不花钱的地方去约会。工作学习之余，夫妻俩经常把孩子送到父母那里，然后两人出去玩。坐京津城际去天津，吃狗不理包子，听现场相声。周末去博物馆，美术馆看展览，去人民大会堂，听红歌音乐会。更多时候，两人一人占书桌一角，各自读书。然后分享给彼此。

至于不看孩子的借口，当然不能用玩，统一就说忙事业和学业。好在小女孩老实，给个乐高积木能在房间里搭半天不出来。父母自然没什么意见，不耽误李晨爸爸出去干活，更不耽误她妈妈弹琴。甚至她还教外孙女弹琴。看着祖孙两人共同弹琴的画面，李晨表示太正常了，因为前世她妈妈就最喜欢弹琴，基本上乐器都通，只是年轻时在六零七零年代没机会读书罢了，而刘力却有些触动。要是把孩子送回老家让他妈妈看，就肯定不是弹琴的画面了。对此，夫妻二人乐见其成。

而且李晨还给丈夫讲了她家祖上复杂的故事。刘力觉得就和看书中和电视上演的故事没什么差别。

李晨妈妈的家里在解放前不算大户，是兴起的商人，所以解放时，也遭了斗。生产队时李晨姥爷在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了，当年才39岁。所以她妈妈在11岁爹就没了，小学毕业后就没机会念中学，更别提念大学了。

而她父亲那边，不但解放时遭了斗，后来运动来了，爷爷就是被打倒成right 派，了。爷爷作为医生，不会搞关系，太古板，光搞技术，参加过革命，参加过孟良崮战役又能怎样呢。

李晨的父亲吐槽过，她爷爷不会来事，国民党将领亲自来请他去台湾，他拒绝。八路军县大队长鲁（卢）连也亲自邀请他脱产进部队，甚至承诺解放后可以当医院院长，他动心了，可是奶奶不舍得那刚买的西河几十亩地，是当地最好的土地了。在奶奶的眼泪攻势下，然后爷爷就没去成。后来来了运动，即使卢大队长给他留了证明信，证明他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开明人士，支持抗战，捐过钱粮，救过士兵，作为医生参加了孟良崮战役，在运动来临时，还是被斗。她爷爷的一生，因为个人选择，不爱读书看报，不了解时代时局变化走势，思想跟不上国家时局变化，最后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李晨记得爸爸当时说这话时，非常气愤。他当年读书成绩非常好，高中就不让读了。大学报名也没成功，因为结婚了，不让考。

李晨父亲常常给她们姊妹俩讲，多亏了Mr Deng，小，平，多亏了改革开放，他们才能日子过的好起来，人才不分三六九等，划成分来读书。鼓励姊妹俩珍惜读书机会，好好念书，报效国家。

至于李晨奶奶家里，李晨奶奶就是大家闺秀，大小姐出身。出门经常坐轿。小脚老太太，19码的，现在已经没有那种鞋子卖了。她奶奶，高鼻梁，双眼皮，眼睛深陷。个子矮小，有150cm吧，常年不到60斤，一般50多斤，吃饭像猫，不吃盐，非常清淡，非常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善妇科，儿科，会制药，会刺绣，画画，会做各种精巧的面食。手巧，小时候做跳猴，熊猫，不但赶集卖，还给李晨玩。李晨给刘力讲奶奶时，眼睛里带着泪光，一度哽咽。

她奶奶家在当地算是首户，几代行医，父亲行医，母亲出自大户人家，还有一个叔父不但医术高超，还懂易经，会占卜。占卜极准。甚至预测了文化运动结束的时间，可惜在运动结束前两年就死了。临死前告诉她父亲，“你还年轻，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可惜他看不到了，也回不去故乡了。”至今尸骨还埋在东北的乡野。

刘力问她，有没有想去帮着找找，然后寻回故乡。李晨却说，她问过父亲了，父亲摇头拒绝了。他的外祖父家在当地已经没人了。而且坟都被平了，成了城市开发地带。因为他的外祖父没有男丁，就生了两个女儿，还是大小老婆生的。父亲还有个亲姨，就是奶奶的同父异母妹妹。当时家里境况好的时候，往来密切，后来家里遭斗，姨家嫁的人因为是烈士出身，怕受到牵连，所以来往就淡了。自从老山大搬到省城以后，姊妹俩就几乎不往来了。后来改革开放，不论成分了，奶奶带着父亲去了省城见了妹妹一面，非常客气。之后直到去世，再没来往了。至于这些后代们就更不认识了。

刘力听完，他什么也没说，就紧紧拥抱了情绪低落的妻子。“所以，时代这么好，我们得过得好好的。”“嗯。好好的。”两人双手紧握。

李晨甚至还罕见的谈起了她父亲的祖父。她不知道曾祖父叫什么名字，他在晚清时期是当地的有名望的人，是个很有魄力的人。长相极好。16岁读完私塾就跟着老家的人闯了京城，在东四还是西四牌楼那边给人当账房，人长的极帅。本来要留京城，娶个平民女儿，结果被家族嫌弃没助力，就逼着他在28岁回了老家，给他娶了一土财主的闺女。那个年代盲婚哑嫁，亲生父母也早逝，婚事就靠族里张罗。结果，新婚夜，被新娘的牙齿丑哭了。好不容易呆了一夜，生了爷爷。就去了威海卫呆了好些年。直到年近四十才回乡。她爷爷其实就是一公子哥，独生子，家里有钱有势，奶奶15岁嫁给16岁的他，是带着丰厚嫁妆的。不但贴了嫁妆，还免费跟着岳父学医术九年，直到出徒。要不是奶奶长得好看，基因可被丑哭了，特别是牙齿。直到第四代，牙齿的缺陷才不明显。“所以，你才去选口腔？”刘力适当提出疑问，“不是，不是，选口腔是觉得危险性小点。我怕做别的医生被病人当成泄愤对象砍。”“而且，你看我的牙齿不白，不整齐吗？”“白，又白又整齐，高二初见，我就是被你的笑容和整齐的小白牙给晃了眼。从此驻了心。”刘力总是不遗余力夸她，表白心意。“我觉得在古代，我可能都遇不到你。”“估计够呛，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我就是穷人家的孩子，肯定娶不到你。”“所以，你是很走运的。感谢这个最好的时代吧。”“对，感谢这个美好的时代，最和平最繁荣的中国。”两人击掌，彼此都感到幸运无比，遇到对方。

“其实我奶奶婚姻挺苦的。基本上算是忍辱负重。全是遭罪。跟我爷爷几乎没怎么享福。我父亲说过，他还有个大哥，长得像他去世的爷爷。又高又帅。可惜，18岁去海边被海蜇给蛰了腿，抢救不及时，发生感染，发烧死了。不知道奶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一直都在生孩子，你知道吗，我一共有五个姑姑。可是我从没提过。最后到我爸是老生子，奶奶生她时已经四十多岁了，没有钱，没有奶。当时已经建国后了，才有了他。他什么都没享受到。不但差点养不活，而且生来只有背负。最后养老送终都是我爸，我妈两人。”李晨继续讲她奶奶的婚姻。

“我有五个姑姑，她们每个人都享受到了家里给她们带来的吃饱穿暖富足的生活，至少没像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普通百姓过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他们基本早都嫁了人。嫁的人家也是不错的。大部分姑姑和我爸差了十几岁以上。最大的姑姑和我爸差了20多岁。然而，三姑在运动里疯了，最后死了。二姑姑，四姑人挺好的。现在过得也挺好。可嫁人了也顾不了娘家太多。大姑姑享受家里的最多，结果到我奶奶爷爷年老不能给人看病之后，开始回家争家产吵架。我记得我五六岁时，每年正月初四奶奶过生日，当然那些姑姑们，在我看来就是奶奶辈的，头发都白了，就带着什么馒头，鱼，肉来看奶奶。奶奶要提前一个月准备食材，宴客。结果，男桌没事，女桌那些姑姑们就打起来了。争爷爷奶奶的东西，说爷爷奶奶偏心儿子。应该平分。先不说偏不偏心，爷爷奶奶还活着呢。奶奶那天还过生日呢。等她们走了，一片狼藉。我跟着奶奶，发现她几乎没吃几口饭。眼里含着泪。”

李晨继续回忆，“我当时很天真，“奶奶，你既然不高兴，为什么还让她们来。”“你不懂，我小时候受的礼数就是这个，再说这天来的还有我外祖母家的表兄。她们毕竟是我的女儿。”“可她们不孝顺奶奶，也不喜欢我，从来不带吃的给我。”李晨记得很清楚，“可我把她们生出来了，哪知道她们这么不孝顺，也没法在出生时掐死她们。”言语间带着无奈，然后预测，等她死时，还是麻烦，因为爷爷补大了，隔三差五人参炖鸡，得了偏瘫，虽然最后自己开方子治好了，但是也不能恢复如初。爷爷脾气当时特别暴躁，嫌弃奶奶伺候他动作慢，骂得可难听了。奶奶一句话也不说，骂得多了狠了，奶奶急了，就来一句“难道你没有爹娘吗？”奶奶生气时最常说的是，“畜狸。”

果然，奶奶去世后，姑姑们，特别是大姑姑和五姑姑，大打出手，把奶奶所有的物品，钱，都抢了。亲爹也不要了。言谈之间，她们孝顺够了，而且她们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嫁出门的女，泼出去的水，养父母是儿子的事。她们婆家不让。”理由振振有辞。结果待爷爷去世后，还去李晨家里争一遍。等到坟前合葬时，就她俩哭声最大，还互相提醒，“赶紧大声哭，不然后代出哑巴。”当时，爸爸妈妈回去转述时，她和姐都笑抽了。“真是全岛没有的极品。”李晨妈妈如此评价。

李晨记得奶奶她说她最快乐的的时候，就是在家当大小姐的时候。家里有丫鬟跟着，她父亲慈祥，母亲慈爱，不缺吃不少穿，也不用干活。她最常做的就是在家做女工，画画。她在李晨五六岁时，就给自己做好了宝蓝色缎面的送老衣服，是一套裙子。

奶奶去世前，李晨已经快读初中了。她不亲爷爷，爷爷也不亲她。但是奶奶去世的消息传来，她正忙着考初中，所以错过了最后见面。她奶奶去世正月初二，初四出生。但是她在年前寒假期间，和姐姐一起看过奶奶了。奶奶那时已经不能独自出门，天天哎呦难受，心里却还惦记着过年东西的准备。她让大孙女做饭，吩咐小孙女去给她赶集买东西。小孙女玩心太重，让买鲅鱼，买成了青棍子鱼。她就摇头。叹气，“算了，以后你过日子得学营生。”

李晨还记得当时自己特别不耐烦，三番五次地让她跑去很远去叫“老九老婆，”就是她叫做九大娘的大高老太太，人家最终腊月28来了，还带了两个梨送给“六婶，”就是李晨的奶奶。她和姐偷偷说，“难道家里就缺那俩梨吗？”

那个时候，整个家族里论排行，大年初一凌晨开始，都是一群青壮小伙子，排着队在厅里，祭祀祖宗的供桌前，跪在专用的蒲团上给长辈们磕头拜年。从来没有女孩参与。

李晨奶奶去世的很安详，听爸爸说，坐着没气的，十分钟前还说了几句话。过年吃了四个饺子。当时爷爷叫她，她不应声。一摸鼻子，没呼吸了。爷爷没想到让他骂了一辈子，随意使唤，给他端洗脚水，偏瘫后给他端屎尿的老伴走在了他前面。瞬间大哭了。嘴里喊着“死了，死了。”

说起老九老婆，在李晨读初中时，也去世了。她的小孙孙，小波亮，比李晨小了几岁，因为腿长胳膊长，初中被选进市体校，李晨初中回老家祖坟上坟时，小波亮就有190cm了，据说被选拔参加了08年北京奥运会。混的还不错，还娶了一女博士当老婆。

“那个波亮，你不知道大名啊？人家现在也是在体育局工作的公务员呢，不能叫人家小名，不礼貌。”丈夫刘力提醒李晨。“我不知道的啊，之后我再没见过他，虽是族亲，但是搬家走了，又在读书工作，就更没机会接触了。”“所以你的老家并不是镇上的？”“不是啊，我是小学转学的。这边是妈妈的老家。她家就是政府家属院那，被拆了。”“难怪你没有镇上本地人的优越感。”“我也不喜欢和他们来往，他们也觉得我是外来户。我和姐就是因为妈妈想家，顺便为了读书方便不需要跑市里去，才转学的。但其实市里教学师资更好。”“所以你们家就很轻易搬家出省了？”“是啊，我和姐来京定下来后，再没回去，又成家了，就让爸妈也来这边了。就更不会回去了。说实话，我转学转的，哪儿都没呆长久，觉得没有土生土长的故乡，没有老家，没有故土难离的难受。”“你有老家。”刘力指着自己，“是，你就是我的老家，我的故乡。心安乃是归处。”李晨点头。

“那谨以元朝马致远先生的《天净沙·秋思》来表达我们对奶奶，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吧。”刘力一向很会安抚妻子李晨的情绪波动。于是，他大声朗诵：“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寒假我俩下江南吧。我想去看苏州园林了。顺便看看在南方生活多年的小伙伴。”“好。都听你的。”……

“折花逢驿使，寄予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南北朝陆凯）

想起江南的诗，丈夫刘力用，他超强记忆力，大脑中检索出来一首。李晨点头表示赞赏，确实很强。她都忘的差不多了。其实有个爱吟诗作对的物理博士丈夫，生活里并不枯燥乏味无趣。她越来越满意这段婚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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