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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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一轮比试乃两两对战，苏成领人在校场搭了两座圆台，每座高半人，周一百二十步。圆台中央竖一根杆子，高约三丈，一侧尽是供攀登的U行铁踏脚，顶上挂一团红绸花球，比试者谁先抢到花球谁赢。圆台外围放着四道兵器架，排列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钩叉鞭棍棒矛一有尽有，刀剑封口，枪箭封头总之点到即止，不伤及性命。

进入最后一轮的共十五人，其中一名幸运儿抽中天牌，直接晋级决战。其余人午前十四进七，两座擂台同时进行，最终选出三名晋级半决战。擂台上各家子弟或持枪棍或持刀剑，尽展所学，有十来招即分胜负者，亦有三百来回依然胶着争斗激烈者，只见花球忽在你手，忽在他手，忽而高飞忽而落地。擂台下观者的心亦如花球上下跌宕起伏，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或解说或叫好，热闹非常。

日正当空，忽然铜锣哐当一声响，叫众人吃了一惊。一号擂台上，鹅黄倩影高高跃起又落下将对手狠狠踩在脚下，半决战资格争夺战结束。

东方苏苏站在圆台中央，手持花球，高抬下颚，接受台下如雷的喝彩声，一扫这两日的晦气颓势，在赛场上再次赢回自己的光彩。程安看了眼被她毫不留情踩在脚下的人，鼻青脸肿，哭哭啼啼，哪还有小公子的模样。真是可怜的人，她暗想，好好当了一把东方苏苏的出气沙包，自从晚宴伏昭仪独叫她坐在身边，与两位皇子一道，东方苏苏就跟吃了炸*药一样，随时准备爆炸。希望她炸完了，不然她怕比试过后，诸位大人不得不一起来找东方明谈心。

对上她的目光，东方苏苏脸上的笑容褪去几分，随即又昂起头，阳光照在她如三月桃花般的脸上，她必须承认，只要不开口说话，她就是个难得的小美人。

半决战与决战皆在午后举行，苏成上台说了几句祝贺与鼓励的话，众人便各自散去，未时重新聚集。因为是最后两轮比试，魁首与银花、铜书都将在今日诞生，所以各世家夫人小姐们也都来了，远远地在校场外搭起蘑菇似的凉棚，内间挂上竹帘，点上熏香，于是场上到处都是香气、汗水臭味与马尿屎臭味混合。

一股奇异、考验人耐心的味道，实际上程安并不讨厌，这也是生活的味道、活着的味道。

为下午的比试，她穿了件小袖口的衣服，衣袖与裤管皆以绳带缠绕扎起，外罩深褐色鹿皮制的小袄，黑发扎成两个丸子，看起来利落干练又不失可爱娇俏。

李明珏与李明易混在人群中，怪味让他们不得不掩住口鼻。李明珏光洁的额头沁出汗珠，微皱的眉头显示他的不痛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凑这个热闹，挤在满是汗臭的人身边，这辈子他也没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前后左右除了胳膊背脊还是胳膊背脊，稍不注意就会触碰到他人，他讨厌透了被人触碰，讨厌透了这尴尬的处境。

他应该转身就走，为伏昭仪准备的观台二层不够宽敞吗？坐在那里喝茶吃水果，将下面的比试尽收眼底不够舒畅吗？但他在看见程安的时候，脚步还是往前挤去。这双不听使唤的，该死的脚！

楼阁伸出去的月台上，伏昭仪坐在一张垫了狐皮的凉塌上，慕云与东方艳陪坐在侧。今日是终赛，最激烈也最关键的比试，慕云与东方艳自然要来替程安鼓气。一早回府的东方艳一直身体不适，伏昭仪免她问安，至此刻，比武即将开始，东方艳才在自己母亲的搀扶下过来向昭仪请了安。

秋日的长阳，夜晚寒冷，白天却依然燥热。侍女拿着香扇在伏昭仪身后替她扇风，昭仪面前的矮几上放着几只银碟，盛满果品，贴身女官花溆将金黄的蜜瓜条去皮切块放入小碟子，插上琉璃制成的果叉递给她。伏昭仪接过轻启朱唇咬一口，转向慕夫人与东方艳道：“你们也尝尝甜得很，这是陛下命人快马加鞭，从千里之外的孟岭运回来赐予本宫，本宫带来给夫人与三皇子妃尝尝，毕竟是稀罕的玩意。对了。”她侧头吩咐花溆，“给三小姐也留些。”晚宴之后，众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东方三小姐十分满意。

慕云与东方艳齐齐谢恩。

伏昭仪的目光转回校场，满眼瞧着的都是老三，口中说的却是：“夫人好福气，你家三位小姐都这般可人。三皇子妃人如其名，娇艳处粉黛不及，清雅处又如出水芙蓉，三皇子实在好福气。二小姐则如艳艳桃花，三春之桃，九秋之菊最是叫人心动。三小姐更是不得了，小小女儿，勇猛果敢，如此年纪已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不瞒夫人。”她看向慕云，纤秀的眼中带着笑意，“本宫一见三小姐便觉亲切得很，好似本宫那可怜的女儿又回来了。常言道，人与人的相遇是上天早注定好的，有缘无缘、缘分多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司命星君的簿子上记着。”

“娘娘说得是。”

“本宫看三小姐非池中之物，将来必能大助夫婿，能娶到三小姐的也须得是好男儿，夫人可得慎之又慎。”昭仪谆谆教诲，忽然话锋一转，“哎，三小姐在台上比试，倒让我的易儿在台下牵挂了。你瞧他们多妙的一对璧人，金童玉女的是不是？”

慕夫人微微一笑，未作应答。伏昭仪的意思她不是不清楚，但他们夫妇二人皆无意让女儿嫁入皇家。当初将东方艳嫁给三皇子已让他们懊悔，幸而三皇子身有残疾，永远不能进入权力中心，东方艳还可随他过安稳日子。但也正是因为三皇子的不便，他们夫妇始终对东方艳心存一分愧疚，那时三皇子母亲萧妃亲自来求亲，东方明不想让萧妃认为东方家对三皇子有什么偏见，便答应了。让他们夫妇欣慰的是，三皇子待东方艳很好，但他总归不是东方艳心中完美的夫婿。东方艳不说，她也明白，少女心中曾经充满憧憬，憧憬未来的夫婿是骑马驰骋沙场，提枪保家卫国的英雄，是他们，掐灭了她天真甜蜜的美梦。她能过安稳、不愁吃穿的日子是他们唯一的安慰。

剩下两个女儿，他们决心要让她们自己挑选未来的夫婿，有钱没钱，何种身份地位都没关系。他们希望女儿们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明白这世间真正爱的滋味，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而不是在将来卷入皇室无谓的争斗。

月台下响起欢呼声拉回慕云的思绪，她向下望去，她聪明灵巧的小女儿已经一膀子横过对手脖子将人撂倒在地，纵身攀上杆子将花球握于手中。阳光照在那张得意的小脸上，她是那么可爱，是她最珍贵的宝贝，慕云心中充满慈爱，她耀眼的宝贝应该要过最幸福无忧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她爱的人陪着、宠着她，给她最纯净、最美妙的爱情。

比武台上，程安鞠了一躬跳下来，随人群涌向另一边的比武台。台上，东方苏苏与小胖子王义战得正酣，她挤上前，只见东方苏苏持了柄长剑，王义则双手握着流星锤，好似握两颗带钉大南瓜。一路看下来的人皆知王义虽胖行动并不迟钝，这次却选了流星锤加持沉稳与力道，舍弃速度，多半是选择了以守为主，守株待兔的打法。

这小胖子心思非常灵活，她暗想，他深知二人各自的长短处，自己虽不迟缓，但论速度与灵活必不及身轻如燕的东方苏苏，所以干脆舍弃这一短处。而东方苏苏速度有余，力道有欠，力道正是他的长处，以长处克制短处胜算大矣。

若东方苏苏能明了各自长短，扬长避短或能一战，否则必然愈见劣势。不出程安所料，东方苏苏果然渐趋下风，速度与灵活的优势逐渐丧失，全因王义不仅守株待兔还以言语相激。攻心的成效渐显，东方苏苏本就得失心重，再被一激，剑上攻势愈发凌乱。

当一声，剑与铁锤撞了个正着，东方苏苏脸色铁青，眼利的人能看见她手臂微微颤抖。王义却一身轻松，笑道：“小姐还是回去提绣花针来得实在，这一剑连我手腕都不需动一动。你不若趁早认输，不然尽耍些花架子叫台下看了笑话。”

“混蛋！我要戳烂你的嘴！”东方苏苏提剑刺过去被两锤夹住，飞起一脚，王义不闪不避，让那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臂膀上。他身如磐石纹丝不动，然后咧嘴嘿嘿一笑，肥厚的嘴唇又张开，出口皆是挑衅与鄙夷。

台下众人屏息，程安暗自思忖若是自己对上王义，怕也免不了苦战一番。因她与东方苏苏类似，擅长速度制胜，力道方面，这小小的身躯不比前世终究欠了些，她亦只能在速度与灵活上花心思。而倚赖速度者，必然倚赖精准的判断，两者密不可分。

可东方苏苏即便是庶女，又哪里受过此等不敬，他人能看出不过是取胜策略的挑衅，却皆在她眼中化成滔天怒火。“沉住气！苏苏！”程安忍不住喊，可台上的人面满怒红，哪里还听得见。只见她剑端急挽个剑花便扑去，王义左手扬起，一记重锤打开长剑，右手锤子直冲她面门，东方苏苏大吃一惊，猛然止住脚步。身形本就不稳，又停得太急，这一下差点摔倒，王义趁势一脚正中她手腕，轻易就将她手里的剑踢飞出去。

东方苏苏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仿佛还没有回神发生了什么。继而眼眶一红，泪水涌出来，她面色如痴：“输了，我输了，我怎么能输。”倔强地咬着嘴唇，将它们咬得惨白又泛紫。如果说她身上有什么可取之处，程安觉得便是这份倔强。

“苏苏。”作为自己人，程安觉得该出声安慰一下。

“滚开！”东方苏苏跳下比武台，一把将她推开，挤开人群跑走。

程安望着她颤抖的背影，一时有些怜悯。她知晓东方苏苏对此次摘花大会十分看重，一心想夺得魁首，为此日夜练习，甚至不惜耍见不得光的手段，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平平无奇，低贱商贾出身的小胖子，止步于此，如何能接受？可怜的人，她叹息，她不知这根本不是最让她受伤的打击。最后她一定会夺得魁首，替东方家接受各世家的花束，那才是来自她的，最能刺痛东方苏苏的会心一击。

我不是故意的，她思量要不要提前去道个歉呢？

“三小姐。”两道身影挡住她的视线，是李明珏与李明易，李明珏背光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接下来该你了。还真没想到，你能打进决战。”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如果不是碍于身份，程安很想送他一个白眼，明明长得甚是可爱，偏不说人话。转身欲走的时候，对方倒是说了句人话，他说：“恭喜。”这还差不多，既然如此程安也不吝啬一个回礼，她抬头恰好对上对方眯成月牙的眼，与那可爱眼形不同的是，眸中却凶光闪耀，“臭丫头，好好打，你要是敢输给别人，我要你好看！”

果然，回礼什么的，是多余的。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惊呼“刺客”，三人回头，赫见十几名黑衣人手持刀剑从伏昭仪所在的楼阁顶一跃而下，窜入楼中，吓得女眷惊慌四逃。

“阿母！”李明易先是一愣，随即尖叫着奔过去，也顾不得众人之前如此称呼是否合宜，程安与李明珏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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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