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聂师父往事（2）

心有灵犀，段小姐顺着虽冷但烈的视线捕抓到隐匿在人群中的聂远，他自以为自己毫不引人注意，殊不知在每一个人都忙碌的走动中，剩一人定定的站在原地是多么的突兀。

段小姐见到他，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她手里的烛火，她转过头冲着摊主说了几句话，留下几个铜板又买了一个灯笼，只是再转过头时，聂远早就不在原地了。

她失落的在人群中穿梭，找不到想见的人，兴高采烈提着灯笼的手低了下去，丫鬟在一旁小声的问：“小姐，你在找谁呀？”

“谁也没找，躲着的人怎么也找不到。”段小姐淡淡的说，拉着丫鬟顺着人群走到护城河边，那儿好多青年男女，河面上亮堂堂的全是盛满希冀的灯火。

彼时，她年纪小，还不懂得为何自己会被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子牵动心绪，等年轮几番过去，再见已经物是人非。

聂远远远的跟在她们的身后，贵族小姐天真无暇，出来游玩只带了一个丫鬟，出手阔绰，又貌美如花，丝毫不知已经已经被好几拨人给盯上了。她们走在已经人迹稀少的街道上，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一步一跳的安全回到段府。

半晌，才有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默默的望着那高高的撒有金银粉的牌匾，短短二字写的恢弘大气，令人心生敬畏，门口的两个石头饕餮更是睁着圆鼓鼓的眼睛凶狠的盯着这不请自来的人。

后来，成夷之战开始，全国征兵，想功成名就，一举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聂远跟无数的平民百姓一样，应征入伍，做小兵飞蛾扑火的冲向战场，为大成的堡垒搭起一块块砖，他力气大，又习过武，几次战争中都立了功，慢慢的提升到谢老爷部下。

两年后，谢家急召谢老爷回京完婚，说是段家的小姐，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从此，谢家军的人再也见不到聂远举着绣着白梅花的手帕在月光下沉思，间或露出温柔的笑意，眺望遥远的京城的方向，他在战场上更加奋不顾身，视性命如粪土，哪怕受到嘉赏也无动于衷，彷佛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勾起他的注意。

又是一年，成夷之战中，大成险胜，两国休战，聂远随着谢家军一同回到京城，此时他已立功无数，从一介平民做到正八品的副将，不知要历经多少的刀光剑影。凭借对谢老爷的救命之恩，赫然成了谢老爷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他废了一只眼睛，但谢老爷安然无恙。

谢老爷在谢府设宴，款待一众谢家军，聂远终于见到那记忆中逐渐模糊的人温柔的从内院走出来，在见到跟在谢老爷身后娇小的女娥时，托着肚子的手缓缓的滑到身侧，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眼神中带着疑惑和忧伤。

再见时，昔日的段小姐已经满眼皆是谢老爷，再也没有发现人群中默默注视她的聂远。

谢老爷大步上前抱住她，说：“梅儿，为夫回来了。”

段梅看着自己的夫君，脸上的温柔几乎要溢了出来：“夫君，我早就吩咐好了，你让各位兄弟们先歇整下，马上就布宴。”

她将谢老爷带回来的女人带回后院，在听说了女人的遭遇后，更是心疼不已将她留在了府中。

身为副将，宴席上聂远理所当然的坐在谢老爷的身边，毫无反应的看着谢老爷冲他举起酒杯，向他感谢救命之恩，他借故下了宴席，不知什么时候闯入了后院的花园。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迷了路。

他走在池塘边，那坐着个发呆的女子，是段梅。

男人的宴会，除了助兴的歌舞女子，自然没有正经女人在场，段梅静静的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眼神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聂远看着她，终于开口道：“这凳子凉，你还是少坐些。”

突然有人出声，还是个高大的男人，吓了段梅一跳，看到男子身上穿着的熟悉的谢家军服饰，她缓了口气，笑着说：“原来是小兄弟，怎么不在前头喝酒呢？”

聂远沉沉的看着她，久待家中的小白兔怎么扛得住历经战场的狂狼的眼光，段梅被盯得毛骨悚然，心中不住的打鼓，忍不住要逃时，聂远又说：“我叫聂远，我曾在东街打铁。”

我曾在东街，见过你明媚的笑容。

你留下的白手帕，我一直留着。

我曾以为只要我豁出去命，建功立业，拿着足够多的资本，就能踏入段府，光明正大的见你一面。

或许那年元宵，我从黑暗中走出来，光明正大的将你护送回家，我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千言万语，最终融为一句“我叫聂远。”

听到东街二字，段梅才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身材实在高大，阳光照在他身上投下来的阴影都能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她带着迟疑问：“是郁家铺子对面的打铁汉子？”

聂远沉默的点点头，他低着头看着她，短短三年，她变了好多，瓜子脸变得圆润了，平坦的肚子也变得圆滚滚的，走路都得用手托着。

唯有那双眼睛一如记忆中的样子，段梅笑着说：“你是当年征兵就走了吗？我后面又去了几次，你家的铺子都关着门，没再开过。”

她说：“当年你就受女子欢迎，东街的女子都是奔着你去的，现在你带着功名回来了，只怕是更受欢迎了。”

聂远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直到段梅脸上的笑容开始僵持，他突然呼出一口气，看着她身后的池塘，意味不明的说：“我从不在意这些东西、这些人。”

“那你在意什么？”段梅扶着肚子站起来，抓了把饲料喂着池塘里的鱼。

聂远的目光一直挂在她的身上，她的身材因为怀孕，早就已经走样，没有了当年的灵气，变得更加沉稳。

“这世上没有我在意的人和物。”

只有怀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