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聂师父往事（1）
谢阳嘴唇蠕动半天，宁桃桃看的急死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低着头看着坑坑洼洼的桌面，而那坛酒就放在两人之间。
唉，宁桃桃在心中叹了口气，平时跟她就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怎么在聂叔叔面前就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将酒推向聂远，笑着说：“聂叔叔，我们来的时候，刚巧路过家酒肆，夫君就说聂叔叔最喜欢喝这个少孤酒了，我们就买了些。”
“嗯。”聂远淡淡的应着。
宁桃桃站起来，“聂叔叔，杯子在哪呀，我拿两个过来你们尝尝这酒。”
聂远动了动，扫了宁桃桃一眼，“我去拿。”说完，就往后院去了。
“你怎么回事呀？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宁桃桃给了谢阳一肘子，埋怨的看着他。
谢阳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什么也没说。
不过片刻，聂远就拿着杯子回来了，还拿了根长长的铁尺。
谢阳见聂远来了，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宁桃桃本来靠在他身上，他一抽身，宁桃桃差点歪倒，幸好谢阳反应快扶住了她。
看到这一幕，聂远又皱起了眉头，苛责的看着谢阳，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做了几年兵，还这么毛躁。”
“……抱歉。”
聂远将杯子放下，拔开红布头，酒水清澈，香味扑鼻，确实是好酒，他倒了满杯，重重的放在谢阳面前，那只独眼黑沉沉的，一眼望不到底，聂远将属于自己的那杯酒一仰而尽，低声的说，就像呢喃一般：“说来，这还是我们师徒第一次共饮。”
少时，在谢阳蹲马步、对着木头练拳时，聂师父总是背对着他，躺在椅子里举着酒罐自顾自的喝酒，每当谢阳以为他醉了、睡了时，聂师父总会出其不意的往他手臂或者后腰弹一石子，让他不得不端正姿势，不敢偷懒。
谢阳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酒，半晌才举起来，看了看沉静的望着他的聂远，终于还是一仰而尽。
“来。”聂远嘶哑着嗓子，手上拿着铁尺，示意谢阳走过去。
聂远做武器就像做衣服一样，裁量了谢阳的身高，臂长，和腿长，在纸上粗略的记了几笔，便开始赶他们走：“一个月后，再过来取。”
“是，师父。”谢阳拉着宁桃桃毫不留恋的就要走，差点连轮椅都忘了。
宁桃桃握着轮椅后的把手，回头对聂远说：“聂叔叔，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不用，一月后再来。”聂远看着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的谢阳，冷冷的说。
“……好吧。”
真是搞不明白这个聂叔叔，明明看上去有许多的话要跟谢阳说，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两人哪里像师徒，怕是陌生人都比他们要熟稔些。
聂远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虽然点了足够多的灯，他却像始终笼罩在阴影中一样，光照不进来，他也不愿意走出来。
等到走远了，宁桃桃才停下来，问：“你们怎么会这么生疏？明明你们都盼着彼此好。”
谢阳依旧沉默不语，宁桃桃见他脸上落寞，也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只好转移话题：“为何每次来，都只有聂叔叔一人呢？他的妻子和孩子呢？”
聂叔叔是谢老爷的副将，两人年龄差不多，谢阳都已经娶妻，聂叔叔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多吧？
谢阳摇摇头，说：“聂师父并没有娶妻，他在京城只认识我们。”
怎么会！宁桃桃不敢相信，聂叔叔虽然长得可怕了些，但好歹身材高大，给人的安全感十足，又经营一个铺子，吃穿不愁，怎么会没有妻子呢？
“聂师父喜欢我娘。”谢阳继续说。
“什，什么？”这是可以说的吗？宁桃桃捂着嘴，四周看了看，幸好没有人，不然整个京城的人都要知道这段秘史了。
原来，聂师父在跟随谢老爷之前，就在京城之中经营着一家武器铺，那是谢阳的娘亲还未出阁，常常到他铺子对面的首饰铺挑选首饰，一来二去，他就注意到了那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她温柔贤淑，对任何人都是温声细语，没有一丁点架子。
他常常坐在铺子外，有生意的时候就大汗淋漓的打铁，没有生意的时候就坐在门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发呆，那日，明媚的女子撑着一把伞，款款走到他的面前，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的问他：“这日头这么大，你为何总是在外面炼铁呢？”
因着他常常穿着个汗衫，就在门外打铁，他身材好，薄薄的汗衫挡不住勃发的肌肉，常常吸引很多女子捂着眼睛偷偷的驻足观看，附近店里有的女子常常克制不了芳心暗动。
聂远本来是头也不抬的挥着锤子，听到这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动听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婷婷女子，巧笑颜兮，他草草的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
见他不应答，女子也不尴尬，拿帕子垫在一旁的椅子上，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也不看他，小声的数着过路人。
对面首饰铺的小二走出来寻她：“段小姐，你的手镯打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女子跟着小二往首饰铺走去，停在对面的高阶上转头，笑着说：“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二十多个姑娘从你门前路过。”
聂远高举着大锤的手一顿，差点没握住滑了下来，他依旧弓着腰，没有去看那明媚的笑容，直到那人的脚步远了又近，最后又远了，他才抬起头，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孤独的留着的白手帕，一言不发。
段小姐未出阁，鲜少有机会能出门，再见到时，是在元宵的夜晚。
那日，聂远刚给一户人家的公子送完刚锻造好的佩剑在人群中穿梭时，彷佛心有所感一般，往那挂着满满的灯笼，围了一群少年人的小摊，那人扬着熟悉的笑容，提着一个红红的灯笼对着身边的丫鬟说着什么，再鲜亮的灯光都比不过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