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携手白头
婚嫁那日,一向对妆容不太上心的明欢丫头得了小姐亲自梳妆,扮上红妆自是娇美得玲珑剔透,看着那塞满院子的陪嫁,加之铺产田契无数,个个都说福征真是捡了大便宜。 桐花小院许久未有这样的喜事,热闹起来连阿辛也喝了几口小酒,吃得小脸微醺。 明欢哭着拉着小姐的手:“小姐,奴婢嫁出去了,您又要去益州,往后可无人给您烧锅做饭了,您可也要好好吃饭,不许耍赖。” 得了姜宁再三保证,她才安心上了花轿,直到明欢的轿子出了小巷,送嫁的队伍也不见了影子,姜宁才惊觉自己脸上挂了两行冰凉的泪珠。 算算自永州到京城,已将近三年有余,自己也将近二十年华,已到了油尽灯枯之相。 母亲扶着她的手,亦是暗自垂泪,姜宁知道,不为着明欢离开,更多的是为着她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 阿宁这些年都是为她打算,剩下些时日,她希望女儿能为自己活,去看看她一直想去观赏的万里河山。 “小姐,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张义的声音从房外传来,希儿也收拾好了包裹,准备与小姐一同上路。 房中母女两人都是黯然,终于,张氏还是放开了女儿的手:“云笙那孩子最听你的话,到了那儿,替母亲好好管教他。” 如意也道:“这桐花小铺和家里,都有我与沧黛照看着,这一路上,你大可放心去,待到了益州,可别忘了给咱们回信。” 门卫雪花簌簌,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雪似是来得格外早。 还不待姜宁觉得冷,便被谢承衍拉起,将人裹在雪白的狐绒毯之中。 姜宁见众人在此,欲要挣扎,却被裹得更加紧,俊美的男子目光中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沧黛摇摇头,进了院子,这些日子,他正与王尚书家庶子打得火热,那人时常嬉皮笑脸的,比起谢承衍这冷面阎王,不知好多少倍。 她暗叹,自己当初是不是瞎了眼,终是见识少了,才鼓着劲儿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姜宁跪别母亲,又到张府拜别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这才坐上了去益州的车马。 谢承衍倒是没有食言,一行车马中,也给余林岑留了位置。 姜宁与他相携走出房外,外头下的雪不算大,可也称得上让银装素裹,陪着京城红墙,好看又妖异。 张义、希儿、还有几个王府伺候的候在院中,见主子欲上车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雪花飘落在姜宁脸上,又急速化开。 得知秦王离京,太子一派和五殿下一派皆送了一口气,这么些年,他们实在被这强大到可怕的人压得喘不过气。 京城屡屡传出留言,说桐花小铺的幕后人,终是失了秦王的心,如今要被送去益州那苦寒之地。 原本候着谢承衍这京城第一美男的各色小姐们,顿时又对他生了兴致。 马车上,姜宁微微闭着眼,忍着心脏传来的闷痛,她轻声问道:“谢承衍,你没有想过,此去益州,便再也不回来了!” 她泛开了笑容:“边塞之地,百胜先生已部受多年,京城任何人称王,都威胁不到那儿,看塞外闲云野鹤,就此一生,岂不逍遥?” 许久,也不见他答话,只剩马车压在雪上,传来吱呀声。 她坐直身子,想要离他远一些,谢承衍却固执的拉过她,将她囚禁在手臂内。 谢承衍自己也觉着,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无用了,方才她那般说,自己便真想着,此去益州,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情绪总是容易被姜宁牵动,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制着,随着岁月流逝,他的抵抗力也愈见弱了,上次不过是在宫中与萧伯印对峙半月,他日日想的,也只是阿宁是否安好。 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实在是磨人心志。 若不是百胜先生拦着,他早已犯下大错,说不准碧玺之下的大军,就此倾覆。 可此刻,闻着她发丝上的余香,却再也不想放手,那种因刻骨铭心的思念,他再也不想尝试。 他轻声叹气:“我好像从未同你说过,为何非要得到这天下不可。” 姜宁摇摇头:“可前朝恩怨,我多少听祖父说过。” 谢承衍看着窗外飞闪而过的雪景道:“那些,不过是足以为外人道的东西。” “父亲被残杀的那一年,我方才十岁,看着父亲被萧伯印的人残杀,母亲也随之而去了,至于先太子爷,名义上虽已死在那场祸乱中,可实际上,萧伯印为了逼他交出碧玺,又囚禁了他多年,阿辛,便是多年后被囚禁的先太子与一宫女所生。” 当今皇帝定是如何也想不到,太子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早早交给了秦王,他是个冷血薄情的人,便永远不会知道,手足至深可以如此。 于是白白在先太子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也换得了谢承衍疯狂生长的时间。 “那伺候太子的宫女,与太子合谋,通过假意出卖先太子,换来一线生机,待产下阿辛后,计划败露,被萧伯印杀死,阿辛也因被送到白水城,才勉强躲过追杀。” 谢承衍声音平静,温柔依旧,似是在说着书里的故事,可姜宁听来,却是无比心疼,为他和阿辛感到心疼。 整整十余年,在生死边缘挣扎,活得战战兢兢,这是姜宁难以想象的,如今总算接近权利的顶峰,怎能轻言放弃。 她知道,便是换做自己站在那样的位置上,恐怕亦是至死方休。 他道:“我承诺过阿辛,绝不让他再过我这样的日子,他本就是太子唯一的血脉,这天下该是他的,皆是,我定将为他扫除一切障碍,还他一个清明无双的天下。” 他那样的身世,自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注定同权势为伴,若是没有足够的权势,便连生命也会失去,自他选择北上京城,这一路,便只能前进,再也不能后退。 姜宁蹙起眉,心中涌起无限酸涩,深思半刻,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一次,你会有事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的心似是乱了!塞北距京城数万里,今日一别,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她不敢细想。 谢承衍点点她的眉头,随即泛起笑容,姜宁看得莫名其妙,他却甜到了心里。 与她成婚时,她那般肆意洒脱,似乎一辈子也不会对他动情,甚至三番五次欺他瞒他,他对阿宁,从来是捉摸不透的,这样不确定的爱情,说不伤心,不过是自欺欺人,即便今日,哪怕她对他是习惯多过于爱,他也认了。 她就像甜蜜的鸩酒,明明如此销魂,他却甘之如饴。 他揽住姜宁的肩,看她双眼流溢出复杂的神色,沉声问道:“若是这次的风波,我能好好活着,你会与我携手白头吗?”